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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漂亮的膣-贾平凹小说《白夜》第七章(4)

2023年10月29日 靓嘟嘟


夜郎和秘书在楼区大门口分了手,夜郎还要叮咛开业的日期,秘书说:“不用说了,到时候人没拉到你寻我好了!我得问一下,还请了哪些领导?”夜郎说:“恐怕市级领导只有东方副市长一个人吧。”秘书说:“请了东方副市长,就不要再请别人啦,你记着啊!”

夜郎一等秘书走开,就去电话亭给饺子宴楼打电话。吴清朴接了,喜欢得直谢夜郎,并要夜郎去那里吃夜宵,夜郎没有去,却径直去了宽哥家。

吴清朴打电话要夜郎吃夜宵时,虞白也是在场的,等了半夜,夜郎没有来,虞白嘴上没话,心里空落落的,帮着库老太太把一幅剪纸画装在玻璃框里又挂在厅里,便觉得困得要命,遂同库老太太回家去睡觉。

进门的时候,却怎么也开不开自家的门锁,急得出了一头汗水。库老太太拿过钥匙再开,还是开不开。虞白气得就蹴在墙下,却觉得腿根部什么东西垫得生疼,在口袋掏着看了,自个就噗地笑了声:

“钥匙错了!”门上的钥匙装在口袋里,开门的是她一路从脖子上卸下在手里玩的钥匙,竞迷糊得以为是门上的钥匙了。库老太太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的,你年轻轻的,倒这般糊涂!”虞白进门没有立即拉灯绳,直等脸上的烧退后,不想让库老太太看出什么。灯亮后,就坐到沙发上,倒反省自己的荒唐,轻声骂了:“不来就不来,谁稀罕着来?”库老太太说:“你给谁说话了?”虞白觉得自己今日怎么啦,尽失常,就赶紧说:“大娘,你嗅着什么了吗?”库老太太说:“嗅着什么?”虞白又皱皱鼻子,说:“哪儿有腥味?你快看看,鳖盆盖得好吗?”库老太太踮了小脚去卧室,尖声叫道:“鳖跑了,鳖又跑了!”鳖养在一个小瓷盆里,曾经从盆里跑出来过一次,她是在盆沿架了两个木棍,木棍上压了一块石头的。虞白过去,果然石头和木棍掉在地上,鳖是不见了。歪了头在桌下和床下察看,没有踪影,心想一定是钻到什么杂物的下边去了,但桌下和床下以及房子的任何角落都堆着东西,查起来也不容易,更害怕的是在翻动杂物的时候,它突然咬你一口怎么办?

虞白又急了,说:“鳖咬住人是不松口的吗?”库老太太说:“天上打雷才松口哩!”虞白立即坐到床上去。库老太太笑着说:“你就在床上睡吧,我不怕的,鳖咬人只拣嫩的咬哩。”去把厅里的灯熄灭了,回自己的矮铺上去睡,一会就咝儿咝儿地打起了鼾声。

虞白紧闭了眼睛去睡。迷迷糊糊,似乎就觉得鳖爬上床来了,她用手去捉,竟捉住了鳖头。鳖的头平日看上去极小极短,伸出来却长若一柞,粗有一握。虞白死死地抓着鳖头,鳖头竞越来越大,明赳赳地睁着双眼,且坚硬无比,口里吐着白沫,后来就咬住了自己的肚皮。虞白手脚一阵乱打,忽地翻身坐起,窗外的月光明晃晃一片,厅里的摆钟咔嚓咔嚓均匀而有节奏地响。她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心想:哪里会有鳖在床上?床脚这么高的,鳖无论如何也爬不上来。这么一时乱糟糟的寻思,却听得哪儿有沙嚓沙嚓的碎音,以为是起风了,吹动小园中的几株瘦竹。那碎响竞又似乎就在屋里,沙嚓里还有了铜的韵。虞白咯噔地扯动了电灯绳,叫道:“楚楚!楚楚!”楚楚卧眠在厕所里的角落的,一时没有叫醒,虞白猛地就看见了在没有吊门帘的卧房门口,那只鳖正从客厅往里爬,短短的四足,骨质的尖爪,在水泥地板上划动,已停在那里了,乌黑的头长长伸着向她看。虞白啊的一声就又叫起来,只是不敢下床。

狗子楚楚已经拱开厕所门跑出来,用前爪来抓鳖,鳖头就一缩一伸,楚楚也一进一退。虞白说:“楚楚,不要抓!”库老太太在矮床上就惊醒了,问:“怎么着,怎么着?”虞白让她不要动,快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亮。库老太太说:“我不动怎么去开灯?!”还是下床来把吊灯和台灯打开,发现了还沉静不动的鳖。忙去厨房拿了擀面杖,企图把鳖掀个过儿来,再用手卡了后爪根的坑儿抓起来,但擀面杖一戳没翻过身,鳖却沙嚓沙嚓掉头又往客厅爬去,那快捷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个鳖了,直爬到大沙发下面去。

虞白终于下床,两人皆不敢俯下身去看沙发底下的动静。虞白说:“我只说它要死了,没了水这一夜就渴死了,没想它又回来了!”库老太太说:“鳖才渴不死的!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把沙发抬开,鳖就又静静地伏在那里。库老太太从厨房取了簸箕,用擀面杖将鳖拨到簸箕里,再放到水盆里去。虞白就用一个盘子在盆上盖了,盖了又怕不透气,用硬纸叠了个垫儿支在一边盆沿,盘子上重新压上了石头。

忙活了几个时辰,两人便没了睡意。库老太太就嚷道着要剪一个神鳖,抱了彩纸坐在厅里剪起来。虞白说:“你剪吧,我可一定得睡,明日下午两点饭店开业,一早还要过去张罗,若没精打采的,怎么见人?”抱了楚楚去厨房水池上洗了四蹄,要楚楚和她睡一个床上。楚楚乖巧,安安静静蜷着卧在那里,可爱得像个婴儿,虞白看它,它竟也看虞白。虞白说:“睡!明日带你也去店里。”楚楚眼睛就闭上了。可一会儿又睁了眼看虞白。虞白伸手抚摸那头,竞拿了胸罩戴在它的眼上,如给牛戴了暗眼。她心里仍觉得蹊跷,在床上问:“大娘,鳖真是神物吗?”库老太太说:“当然是神物。我剪你个后花园里有鳖又有蜂——”却叽咕道:

八月里来八月中,走到花园看营生,花园有个

空空山,空空山,山山空,空空山里有鳖蜂,蜂螫鳖,鳖咬蜂,把我膣(头)闹哩虚腾腾。

虞白说:“大娘,你念叨些啥呀?”库老太太说:

“我念叨啥了?我剪个鳖和蜂的。”虞白知道她一进入了她的剪画境界里就犯神经了,笑了一笑,却寻思:剪个鳖和蜂的;今日也怪了,梦里梦到鳖,醒来鳖就出现了,她却怎么想到蜂?就说:“剪个蜂?

咋就想到剪个蜂?”库老太太说:“蜂腰细呣!”不再多说。虞白心里咯噔咯噔跳,不知怎么就把手握到自己腰上去。却问:“大娘,你说说,为什么鳖要从盆子跑呢?”库老太太说:“跑了不是又要回来吗?睡吧睡吧,你明日还要见人哩。”

虞白翻腾了一阵,直到窗户泛白的时候才迷糊入睡,一觉醒来却是半床阳光。库老太太已将剪好的画贴在了床头的墙上,左一看右一看地自我陶醉。虞白直道着好,却埋怨库老太太没有及早叫醒她。库老太太说:“你说太阳有多高了?”虞白朝窗外看,一盘红日在民俗馆的山墙脊上边,院中有两只鸟,一只在空中飞,一只停在白皮松上。说:“一竿子高。”库老太太说:“我看茶,也给夜郎倒了茶,夜郎手一抖,茶水泼出来,虞白啪啪地直跺脚。夜郎说:“今口这身衣服把人镇了!”

虞白说:“夜郎跟谁学的会奉承人了?可奉承却奉承不到点子上,你以为奉承领袖就是喊万岁,奉承女人就是说漂亮?今日这里的女的都穿的是名牌高档货,偏我穿了一身几年前的布衣布裙,说我漂亮是要嘲笑我吗?”夜郎说:“哪里是奉承?这蓝底小白花布裙配无领棉T恤衫,价钱是不值钱,可特别合体,大家都穿得硬咯铮铮的有折有棱,倒越发显得你随意和大方——说的不讲究,实际上大讲究!”虞白心下欢悦,想夜郎眼毒倒能看穿她。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拿抹布去抹桌沿的茶痕,乜眼轻声说:“我要你说我好呀?”夜郎笑了笑,扭头去劝宽哥用茶,心里在想:有她这话,心里就受活了,她是把我当自家人的,嘴上不让我说,说不定这身打扮偏是为我打扮来着。

虞白已离开茶桌去收拾别的桌面上的碟盘,夜郎也就过去忙活,小声说话。虞白就说:“你这几天跑得欢呀,昨日晚怎么不过来?你去吃茶吧,长嘴丁琳来啦!”夜郎只好过来又吃茶,就见丁琳走上来,大声说:“虞自,你给我说,你在下边厅里怎么挂那幅画?”虞白说:“你就是很显摆,今日人多眼杂的,穿个大红衣服花蝴蝶般的跑来跑去,又那么高声叫喊,还嫌人不注意到你吗?”丁琳说:“咋啦?咋啦?看我又不顺眼了?”却还是走过来放低了声,说:“饭店都挂醉八仙的画,你们挂‘钟馗吃鬼’?旁人画的钟馗还有个人形,这画上竟只是一个恶煞的人头,一只手里握了个小鬼在吃——你的构思,库老太太剪的?”虞白说:“我剪的。开饭店不是请客就是吃请,我是看不惯的,要请客就请钟馗,要吃请就吃小鬼——这有啥不好?”丁琳说:“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件事,前日我去搭公共车,车上两个人说做生意的事,一个说现在什么生意都难做,要挣钱只有去开妓院了!一个说开妓院呀,那才挣不了钱的!一个说这是为啥?一个说开妓院总得请领导来吧,领导上去老不下来还挣谁的钱?!”两个人就哧哧笑。虞白说:“你这流氓,怎不嫌脏了口?!”就嘀嘀咕咕说起昨日夜里鳖走失的事,丁琳说:“我说个鳖的事考考你——两个鳖在河滩上造爱,造爱完了,公鳖就走了,母鳖却还躺在那里不动,你说这是为什么?”虞白抬脚就走,靠到了二楼前道的窗口上,丁琳追过来说:“你以为我说流氓话吗?你心里流氓才以为我在说流氓话的,母鳖躺着不走,是没有谁给母鳖翻盖儿嘛f”虞白也真忍不住笑起来。两个漂亮的女人嘻嘻哈哈,戳戳打打,街面上的行人就抬头往上看,有一个痞子一边看还一边吱儿吱儿打口哨,两人才要闪开窗口,却见一人挑了担粪水走过门前吆喝“让开,让开”,并没有撞着那痞子,可身子一歪跌下去,两桶粪水正泼倒在饺子宴楼大门口,刺鼻的臭气就哄地扑上来。丁琳忙喊:“夜郎,那人故意要丧咱的!”夜郎过来看了,顿时恼怒,转身就往楼下去,一阵噔噔的脚步声,吴清朴却推搡了夜郎又上得楼来,才知道那故意倒粪水的正是隔壁饭店的邹云的大哥。大家抚了抚心口,骂一番“小人”,才忍气吞了声,让小李和五顺用灰去撒了,打扫干净。

十二点内部人先草草吃些饭,以防客人来了,帮忙的人要饿肚子。每人一碗面条吃罢,门口就有劈劈啪啪的鞭炮声,有小工就小跑到楼上来说:“来了!来了!”吴清朴问:“哪拨的?”小工说:“是工商局苟所长一帮人。”吴清朴说:“快把桌上的饭碗收拾了,该到大门口去的都去!”先走了几步,又返身从桌上拿了香烟和火柴,急急下去。虞白说:“工商局的倒这么积极,莫不是要来检查营业手续的吧?”接着楼下又是鞭炮响,听得吴清朴和夜郎在大声招呼:“来啦?欢迎欢迎!阿梅,快把匾接了!敬烟敬烟!”就一片喧哗声,四五个大大咧咧的人走上楼来,高声说:“不错么,邹家两个兄弟是狼是虎倒不如个妹子!现在是西风压倒东风,女人胜过男人嘛!”宽哥已站起来,认得是街上一些闲汉泼皮,说道:“你们也来了?”那些人说:“一街的邻居,没有我们哥儿们不热闹啊!警察兄还来得早,今日借花献佛,兄弟可要把你大哥招呼好啊!”宽哥让沏了茶给他们,他们接了说:“吓,正经龙井茶么,够意思!”虞白瞧着恶心,小声对丁琳说:“清朴怎么请这些混混子,那以后就不停地要喂他们了!”丁琳说:“正是怕他们捣乱才要请的,君子好待小人难惹哩!你过去,问候问候他们。”虞白说:“我才怕脏口的。”就走下楼去。下楼正好要经过那闲汉的桌边,虞白目不斜视,听着在说——“我已经饱了!”“还没吃的就饱了?”

“秀色可餐嘛!”虞白下了楼,见门口又来了几拨人,是派出所的、卫生局的、街道办事处的。有的来了提一串鞭炮,大门十米之外就燃着了,一边走来一边放,惹得街上的孩子跑前跑后地上捡未燃的遗炮。有的抱了一个玻璃匾,太阳在匾中跳跃,一片白光忽地射到街那边铺店里,忽地射到街这边门窗上。更多的双手空空,胳膊下夹一个黑皮包。吴清朴和夜郎老远就迎接了,握手呀,拱拳呀,甚至拍肩搭背地表示着热情。所有的来客都是要立在门前指点一下门面上的字牌和装饰的霓虹灯、彩旗、红绸横额,问谁题的店号,谁写的牌字,然后在一张桌前放着的签名册上签字,领取礼品袋,再然后到楼上或楼下的桌上去吃烟喝茶,互相介绍或自我介绍,交换名片。虞白就瞧见三个人在领礼品袋时低低地给发袋的阿梅说什么,阿梅很为难,跑过来对正拆一条整烟往烟盘里装的吴清朴悄声说:“他们来了三个人要领四份礼品,说是一个副所长临时不得来的,让给提一份。”吴清朴说:“哪里的?”阿梅说:“储蓄所的。”吴清朴说:“发吧。”阿梅走过去就多发了一份。那些人抬头看见虞白,就一直往这边看,虞白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忙低了头去里间的厕所。却听得一墙之隔的男厕所有人在说:“让我瞧瞧,袋子里装些什么?”一个说:“刚才你怎么不看,跑到厕所里看?”一个就说:“啊,不错,我正没表的。”一个说:“没见过啥!前几天宏仁福酒楼开业,没这么个袋,一人一个红包,一背身打开,却是六百六的。”一个便说:“我哪像你,你们是什么部门呀?!”虞白没有解手,却猛地把水箱的水拉得哗哗哗地响。

虞白出来就坐到楼下的一个角落里,掏了指甲刀修理指甲,五顺就过来说:“老板到处找你,你却在这儿!副市长来啦!”虞白说:“是吗,我上个厕所他就来了!上边已经有人招呼了,我就不上去了。”

五顺说:“那些服务员都是青皮柿子没发开,拿不出手的。”虞白倒有些小生气,说:“我是一道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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