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故事连载#

普名声满脸是盖不住的兴奋表情。

这天，他穿的是缎面的黑色长袍，套马褂，头戴瓜皮小帽。万彩莲也脱下汉人衣装，穿上了彝族服饰。并从这时起，她有了一个彝人的名字：万氏嫫。

她头戴着两边钉着玉石罗汉装饰的勒子，后脑挽髻，髻上插簪，脚穿绣花鞋，更别具了一种风情。身上的穿着堪称是艳丽多彩。上衣的排襟、前襟、后项圈和袖口均用彩线挑有图案花纹。领口周围缀着金器、银器、珠宝和玉器。

下身着百褶长裙，用宽布与窄布镶嵌横联而成，红、蓝、白色相间为主，裙有三节，上节为腰，中节直桶状，下节成细密格纹。彝族长裙的特点在于下节的层层皱折，所以称之为“百褶裙”，以多褶为贵。万氏嫫的长裙长得直接拖在地上，行走时尘土飞扬。

万氏嫫起初很不愿意穿如此长的裙子，虽然华丽，但又沉又笨，普名声告诉她，在彝族地区，谁的裙子越长，越表示尊贵。况且，万氏嫫穿着的是当地名贵的羊毛裙，质地柔厚高雅，中部桶状窄长，红色，下节蓝色细褶均匀齐整，其下横间以红、白、黑细条纹，色调和谐，再下是青色，膝盖处百褶四散，形成了喇叭状。行则褶皱闪动，轻盈飘逸。万氏嫫的腰际还佩挂着三角形荷包，包面精饰各种纹样，衬有不同包布缝成，上端开口，下缀五色飘带，挂于左方腰际，既实用又美观。她的手腕上则饰以玉质手镯，手指上戴的是石料镶金银猫眼形戒指，胸前佩戴的是闪亮的金链，行走之间，叮当作响。

最让客人们难忘的，是她那双灿烂的星光水眸。明眸苍蓝，似月光皎洁，若海般湛蓝，只需浅浅一笑，便能迷倒千世浮华。眉心轻点朱砂，却似娇媚动人。樱桃小嘴朱红未点，却艳若红杏。双耳环佩叮呤作响，如帘般闪露荧荧润芒。

她，万氏嫫，无疑成了当时阿迷城最亮的星辰。

盛宴开始后，普名声端起一碗酒，他说了几句祝酒的话，便一饮而尽。酒是专门从新平山区买来的辣白酒，好喝又暖胃。众人呼拉拉地站起来，也端起酒杯，说“干”，都仰脖，一口干了。

这种辣白酒是以大米、糯米、玉米、大麦、小麦、青稞、粟、稗等粮食为主要原料酿成的低度原汁酒，属黄酒类。彝族酿制水酒已具有悠久的历史。在明中后期形成的许多民族的文献典籍中，已有辣白酒的酒曲配制与酿造的记载。在明代，彝族地区水酒酿造已经进入酿酒的理论总结阶段。彝族人喝酒是不分地点也不分生人熟人的，敬上一碗积年贮藏的辣白酒，是彝族接待长辈尊者和佳朋良友的最高礼节之一。

普古鲊表现出了明显的醉态，他已经足足喝了五大碗烈酒了。酒气从他鼻孔里、嘴巴里喷出，即使放一个屁，也是带着浓烈的酒气。蚊子、苍蝇不敢靠近他。胆大的不知死活的蚊子只消叮他一下，马上头重脚轻从空中栽下。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普古鲊学习鸟叫的发挥。

他踉跄着脚步，歪歪斜斜地挪到街中央，神情专注地发出鸟的鸣叫声。一群鸟闪着扑凌凌的翅膀而来，有花喜鹊、有白鸽、有长尾雀……它们落在房顶上，落在树枝上，落在酒宴上，有胆大的鸟儿还落在人的头上、肩上。人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众多的鸟，它们是从天上飞来的，还是从地下钻来的？人们惊奇、兴奋、发狂，对鸟的关注远远超过了对婚礼的关注。

孩子们追逐着鸟，大人们用石头、筷子砸向鸟，女人们叽叽喳喳地笑着，宴会一片混乱。

得高望重的老毕摩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唱着千年不变的祝酒歌，对鸟的到来浑然不觉。一只花喜鹊落在他头上，好奇地望着他脑袋上稀疏的花白须发，用嘴啄了两下，然后拉下一泡屎，俏皮地扇着翅膀飞走了。

普名声的黑脸变得铁青，怒火从眼中喷出。老毕摩是彝族的智者，识彝文，懂彝经，知天象，能断阴晴，是祭祖灵和祭天地以保佑人丁兴旺、五谷丰登宗教活动的执行者。普名声对他们向来敬重有加，他知道儿子心中不痛快，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有了一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大的女人一下子成为自己的“阿嬷”，这事搁谁身上谁也不痛快。但谁又能理解他普名声的内心呢……

“这该死的鸟！这该死的鸟！”普名声突然愤怒地喊道，“大家拿起家伙，都上去。”众人其实早就上去了，兴奋的人们与鸟儿开战，这是一场前无古人的战争，破碎的鸟的尸体落了一地。更多的鸟扇动着翅膀惊恐地跑了。它们弄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这样慌乱。

万氏嫫并没有受到鸟的侵犹，她的心中其实更多的是兴奋。这些鸟的到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对她的祝贺呢？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鸟。她看到有一种翠鸟，简直太可爱了。它的叫声充满了温柔的情怀，它的羽毛是碧绿的，展示的是一种清纯的优雅。它在她的面前旋转了一下身子就飞走了，她感觉它是来向她祝福什么的。

让万氏嫫有一种侵扰感觉的是普古鲊，她从普名声的嘴里知道自己一进门就拥有了一个20岁的儿子。这真是现成，当母亲当得如此容易。

飞鸟被轰散时，普古鲊拖拖踏踏的脚步声来到了她面前，酒精麻醉了他的中枢神经，他大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也许酒让他的喉咙粗哑了，也许心里的话一时说不出。他更大地张着嘴，以便嘴里的酒臭味喷出来。最后，他终于用令人厌恶的醉鬼腔调大吼一声：“阿嬷——！”

万氏嫫惊得差一点跳起来，手里的酒碗清脆地落在地上。普名声在一旁却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好，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