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柳絮化萍诗词五首：杨花做了香云梦，化池萍

又到晚春柳絮飘花的时候。空中飞扬的柳絮如雪如绵，落在青草地上，如同一层毛霜。落在湖中池水里，连明净的水面也毛乎乎的。

柳絮的存在已经证明是大量呼吸道疾病的过敏原，所以很多城市的行道树种都不再种植柳树，或者种植改良柳树。但是几千年来，柳树抗水，保堤，绿化成荫，树种优美，一直是中国行道树，堤岸，田园的优良树种。人们享受绿荫的同时，也必须忍受适应柳絮，无奈的共生反而诞生了无数柳絮诗词，比如晋朝谢道韫，说柳絮如雪，雪如柳絮，因风而起。

柳絮化萍的典故，从历史上来看，并不久远，而且也并非来自先秦的传说故事。

在先秦，有很多物物转化的传说，比如海上的贝壳是燕子飞进海里所化，实际在生产力发达，尤其是唐宋之后，也没有多少人相信。

那么柳絮化萍的典故，起源何时呢？有人说，这是苏轼的一首诗。

“柳花著水万浮萍，荔实周天两岁星。

本自玉肌非鹄浴，至今丹壳似猩刑。

侍郎赋咏穷三峡，妃子烟尘动四溟。

莫遣诗人说功过，且随香草附骚经”北宋 · 苏轼1093年11月） 《再次韵曾仲锡荔支》

自注：柳至易成，飞絮落水中，经宿即为浮萍。荔支至难长，二十四五年乃实。

1093年，56岁的苏轼出任定州知府，晚春初夏，有朋友送来荔枝，他写下这首诗。

很美丽的诗句，晚春初夏，柳絮飘到水里，万朵浮萍生长，荔枝成熟，却要24年左右。荔枝很美，圆润洁白，却包裹在刑具一样的红壳里。这四川送来的荔枝，曾经杨贵妃吃过，结果唐朝却灭亡了，咱们吃荔枝，可不能看历史上杨贵妃的故事，荔枝本来没有过错，就是难得的高贵的果实，和历史政治什么相关？想多了，这荔枝就吃不下去了。我们还是从植物本身来看，填补诗经离骚香草树木的不足吧。

很是调侃。如果不看苏轼的附注，可能就不知道第一句诗的真正含义。

他是这么写的，柳树容易成活，柳絮落在水中，一夜就化作浮萍。而荔枝却很难生长，需要二十五年才能结果。

苏轼可以说是官员中的农业专家，他自己当各个地方的地方官，重视的就是农业，而且他有过长达五年的开荒种地的经验，他的这些话，是从哪里来，可信吗？

实际上苏轼开始可能也是半信半疑。古人对水中的浮游植物和生物的了解肯定比不上现代科学家，晚春潮湿温热的气候温度，使得小的水生植物一夜暴涨，而这也正是柳絮落水的时节。

柳絮覆盖池塘，也家中了水体的保温，利于小生物的快速繁殖。给人的感觉就是，当柳絮铺满池塘后不久，一些萍藻类植物长出来，而且很多藻类本身并不需要种子，自身裂变就可以繁殖。于是就认为那些水藻浮萍，是柳絮所化。

但是我相信苏轼写这首诗时，他是相信的。

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揣摩，而是起自民间。比这首诗的存在更早。

至少他30多岁和弟弟苏辙，就已经听说了浮萍是柳絮所化。

“柳湖万柳作云屯，种时乱插不须根。

根如卧蛇身合抱，仰视不见蜩蝉喧。

开花三月乱飞雪，过墙度水无复还。

穷高极远风力尽，弃坠泥土颜色昏。

偶然直堕湖中水，化为浮萍轻且繁。

随波上下去无定，物性不改天使然。”北宋 · 苏辙（1071年） 柳湖感物节录

自注：尝见野人言，柳花入水为浮萍，松上露堕地为仙茅，阴乾服之益人。古方云十斤钟乳，不如一斤仙茅。

苏轼和苏辙是亲兄弟，只隔两岁，兄弟俩一同登进士，一同在朝廷做官，而他们父亲去世后，又一同回乡守孝三年，兄弟俩感情很好。

而苏辙这首诗，是做在和苏轼三年守孝后不久，时苏轼33岁，苏辙31岁，他们几乎没有太长时间的分离。那么这首诗写的内容和柳树有关。

那柳湖有万棵柳树，是著名的湖泊，人们在岸边种植柳树，只需要乱插枝就能成活。

这里的柳树根深年久，老树如同蛇身一样横卧，需要人合抱，而抬头一看，柳荫密布，听得见蝉鸣，那是找不到蝉在什么地方。

晚春三月开花，如同缭乱的雪飞，飘过墙头，飞越水面，哪里看得到它们回归？

那些飘在高空的柳絮借助风里越飞越远，沾上泥土颜色就晦暗。只有少部分坠入了湖水，化作了浮萍，轻盈且繁多。浮萍随波浮沉，柳絮和浮萍一样的轻薄，那是它们本来就是一种东西。

问题是苏辙也加了特别说明：曾经听见山野农夫说，柳絮进入水里成为浮萍，松枝上的露水滴落，长出仙茅，晒干了比古代的延年药钟乳还好。

那么可以看到苏轼苏辙关于柳絮化萍的诗句和典故，来源民间，而且尤其是苏轼也有过农业经验，他们是相信的。

苏轼的名气一直比苏辙大，所以后世很多人，因为苏轼，了解了柳絮化萍。而且这样的说法，仿佛可信，也很唯美。柳絮化萍就成了唯美的诗词典故。

因为带着物物流转，生生不息的美，当然柳絮浮萍自有一种飘荡流转的无根感，就看每个人看待它们的心情了。

”山怪翠寒台对偶，溪能柔碧剡相通。

杨华便是浮萍草，踪迹又随流水东。“宋 · 释正觉 《早发宁海寿宁道中过奉化 》

这是北宋晚年的行脚僧，行在山路中看到的晚春景色。宋朝提振佛教地位，很多僧人文化程度高，并享有一定保障，所以云游相当旅游，且诗词功力很不错，尤其是皇家佛学院的人才。这是路过浙江风化的晚春景色。

想必他也知道浮萍柳絮说化这个典故。

台山翠寒，两两相对，剡溪柔碧，好个绿水青山的江南田园。

无数杨花飘到水中，化作浮萍，那杨花就是浮萍草，在水中任意西东，好不逍遥自在。

流水向哪，柳絮和浮萍就飘向哪里。

可以看见这位僧人应该是生活富足心情明丽，心有信仰，万事春风随缘化。

这里的杨花浮萍，是难得的自然之美，流转自在。

“屏绡裛润惹篆烟。

小窗闲、人泥昼眠。

正雪暖、荼蘼架，奈愁春、尘锁雁弦。

杨花做了香云梦，化池萍、犹泛翠钿。

自不怨、东风老，怨东风、轻信杜鹃。” 宋 · 张枢《恋绣衾 》

这是南宋诗人写晚春时节的午梦。

室内空气湿润，而窗户外，春阳高照。

小窗内，春慵春困，有美女在午睡。

窗外雪白的荼蘼花阵阵幽香，但是她却春愁缭乱，进入了短暂的梦乡。

她梦到什么呢？她梦到自己是一朵柳絮，飞上了云霄，又落入了水中，化作了浮萍，但是她这个飘飞的柳絮是有心愿的，就是穿戴得整整齐齐，要去见她的爱人，在水中还戴着齐整的翠绿的首饰，随流向前，实际是想去远方，找郎君。

既然是午睡和春梦，就很快醒来。

她自己分析了原因，是听到杜鹃鸟在叫“不如归来”，她想念丈夫了，所以居然做了这样一个轻盈的梦。而实际上她的梦连庭院的池塘都没有突破。

那只是她思念的心情，在寂静的闺阁庭院窒息辗转。

好一个杨花做了香云梦，化池萍。

反不如就化作杨花飞远一点，岂不更好？

宋朝大量女性被礼教习俗困在家庭庭院，连梦都飞不过池塘，真是悲催。

“灞桥烟水碧沉沉，万缕低垂结翠阴。

学舞腰肢风外细，凝愁颜色雨中深。

絮漫天地凄凉泪，萍满池塘造化心。

记得赠行曾折处，短长亭畔听莺吟。”宋 · 吴惟信 《柳 》

这是一首咏柳的诗。

柳树在灞桥边，年年茂盛，却为送别。汉朝长安灞桥是著名的南北交通的重要集结地，北去塞外，乃至西域各国，南下中国广大地区，都需要经过这条道路。

柳叶柳枝在古代医药不发达时，用以辟邪驱除瘟疫，又有生生不息的含义，所以临行折柳插在车马之上，是为祈祷加祝福。

当风吹过杨柳，杨柳如同腰肢舞蹈，婀娜多姿，只是这用于送别的柳经历见证着多少人的离别惆怅。

那漫天的飞絮，是给离人洒下的凄凉泪，也是柳树自己的悲伤吧。

好在，那些飘飞的柳絮可以在水中化作浮萍，以另一种青色延续生命，这是老天给柳树的安慰，不尽然要你悲伤付出，还有延续的青色陪伴你，不会让你忧伤至死，憔悴不堪。

还有那美丽的黄鹂也伴随着你，让你安心在风雨中，迎来送往，见证离别。

如果柳树有灵，的确也要看心理医生，摊上这么个悲伤的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但是中国人崇尚自然就是最好的治愈，有了杨柳，必然有黄鹂，有柳絮，当然也会有古人说的化为青色的浮萍，让悲伤慢慢转化，化作自然的流转，四季的更替。

不要说柳絮轻薄，浮萍无根，不要感伤自己颠沛流离，其实福祸相倚，否极泰来，万物自然演化，当你觉得柳絮是春天将尽之时，还有青色的清新的浮萍荷花等着你。

虽然柳絮化萍已经证实纯属于认知上的错误，柳絮是柳树的种子，只是在水中泥土中长成柳树的机会少，但是不能证明这些柳絮都不能长成树啊。

但是柳絮化萍也美好，至少每个植物的每种状态，都是利他的，仿佛化作春泥更护花，从这个意思上讲，落下柳絮，长出浮萍，也是一种延续和美。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