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背弃了“纲常伦理”的两个人，竟然连死都不被允许死在一起。

《菊豆》是张艺谋于1990年执导的一部影片，改编自刘恒的中篇小说《伏羲伏羲》。该影片是中国第一部获得奥斯卡提名的国产电影，其优秀的价值不言而喻。

但因该影片基调过于灰暗，尺度超大，所以这部影片在国内并没有被批准上映。尽管该剧组对影片做了删减，电影片名也由最初的《呻吟》改为了女主角的名字《菊豆》，但该片还是被封禁了，25年后才得以解禁。

《菊豆》以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为背景，讲述了性无能的老财主杨金山，为延续香火买了年轻漂亮的菊豆作为生育工具。因不堪忍受丈夫的折磨与虐待而爱上丈夫的侄子杨天青并生下一子天百，最终酿成人伦悲剧的故事。

在这一段无性无爱的婚姻、婶侄违德的畸恋、反人伦的弑父故事中，通过情欲释放与压力的对立、欲望与封建伦理之间的悲剧冲突，去展现了时代压迫下人性的扭曲，让人们看到时代裹挟中小人物无法掌控自己命运、只能任凭时代吞噬自己的悲痛。

扭曲的人性背后，是人人信封的“金科玉律”

作为杨家染坊的坊主，杨金山因有生理缺陷，无法生育。

深受“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的影响，杨金山一直恪守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宗法思想。这是那个时代人人信奉的“金科玉律”，是集体意志，是社会伦理。

为了完成传宗接代的伟业，他已经相继虐死了两任妻子，菊豆是他花20亩地换来的第三任生育工具，希望菊豆能给他生个儿子。

在电影中，杨金山不止一次提到：“你要是不给我生个儿子，我就弄死你”、“要是给我生个儿子，我做牛做马都行。”

封建礼教的熏染和长期的生理缺陷，使杨金山的人性日益扭曲，甚至到达了变态的地步，他不愿反思或是故意回避自身的问题，只是一昧地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到菊豆身上，用最粗暴、残忍地方式虐待着菊豆。作为自己的妻子，他从未把菊豆当人看，她的死活对杨金山而言，同牲畜毫无区别，在他眼里菊豆只是一块可以随意耕种的田地。

而他的这种“恶性”并不受任何人的指责，更不受社会制约，因为他的思想是整个社会集体意志的投射。

面对丈夫的百般折磨，对于菊豆来说，命运似乎是清晰明了的，要么如走前两任太太的老路，在杨金山的折磨中耗费生命，要么找个人“借种”生个儿子。这也成了菊豆和杨天青偷情的重要原因。

违德的畸恋背后是个体的情欲的释放和对伦理的对抗

杨天青是杨金山的亲侄子，父母双亡后，被杨金山当做儿子养在身边。

他感恩叔叔杨金山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自己无以为报，只得任由杨金山压榨。

年仅四十尚未娶亲的杨天青，对因叔叔每夜滥施淫威而痛苦哀叫的菊豆产生了同情和对异性的好奇，他时常偷看年轻的婶婶洗澡。作为一个七尺男儿，饥渴难耐，可以摄于礼教他并不敢有任何举措。

杨天青清楚叔叔的暴行，可他是胆小的，他对菊豆的哀嚎心生怜惜却也不敢阻止自己的叔叔。直到一天，菊豆拼命地惨叫也没有让杨金山停止对她的虐打时，万分悲痛的杨天青终于忍无可忍，他拿起杀猪刀砍在了楼梯上。受惊吓的杨金山才停止了暴虐。

对于天青的这些举动，菊豆都心知肚明。当她发现天青常偷看自己时，她甚至主动配合着天青的偷窥，故意将自己身体受到的折磨暴露给天青。

两人对情欲的克制与隐忍，终于在某次杨金山外出时爆发了。当菊豆温柔的双手缠上天青的身体时，压抑已久的情欲终究战胜了伦理。

如果说杨金山、杨天青与菊豆的三人行是一桩悲剧，那么杨天白的出生，便彻底这桩悲剧变成了惨剧。

无可奈何的弑父宿命，不断轮回的人性观

杨天宝是作为封建礼教牺牲品出生的，他是天青和菊豆的孩子，却被宣布为金山的儿子。

有人说天白这个“儿子”其实是实体化的礼教，他从来不开口说话，一开口就只会按照伦理喊爹妈哥。从来不笑的他，在看着金山这个“爹”淹死时笑了。因为“礼教”是会吃人的。在看到母亲与自己的“哥哥”寻欢作乐时，他毫无一丝心软，拿着凶器打向天青。

伴随杨天白的长大，邻居的闲言碎语让杨天白对杨天青的恨到达到了极点。当他看到母亲和天青再次偷情而昏迷在地窖时，他生气地将天青扔进了水池，并用手中的木棍将其打死在了染坊的水池中。

电影《菊豆》以三代四个人的命运，勾勒出中国传统封建宗法的循环轨迹。

杨金山是染坊的主人，它是礼教文化的代表，规定着染坊内的所有要求，没人能走出“染坊”。作为反抗者，杨天青和菊豆对抗了伦理，却没有逃过礼教的束缚。天白，作为新一任染坊的继承者，是染坊内礼教为何的新一任代言人，将承受与他的父辈们相似的命运，接受同样的命运轮回。

所以影片的最后，菊豆用一把火烧了染坊，烧掉一切罪恶的根源，将所有的恩恩怨怨都烧得干干净净。

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从生活中走出来，是这部伦理家庭剧最悲壮的地方。

时代压迫下，小人物的悲剧书写

在整部影片中，每个人都被赋予了不同的悲剧色彩。杨金山是被压迫者，同时他也是礼教的被压迫者。作为家族掌权人，他背负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座大山，作为男人，他在乎自己的脸面，为避免邻居的闲言碎语，他用极端的方式逼迫菊豆给他生孩子。可当他得知天白并非自己的孩子时，他连最基本的自尊都没有维护住。

菊豆的悲剧在于她不完全的反抗。她渴望远走高飞，却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杨天青身上。生下儿子杨天白后，她曾多次要求杨天青带着自己远走高飞。但杨天青懦弱的性格注定了他和菊豆的悲剧。她得到了杨天青，却也被杨天青困住了，最终她也没有冲破礼教这个牢笼。

而杨天青呢，对比杨金山的悲剧，杨天青的悲剧要更加沉重。他对杨金山是有愧疚的，因为杨金山是抚养自己长大的恩人，如父亲一般的存在，可他还是为了情欲违背了两人之间的伦理。他对杨天白也是有愧的，他的懦弱让他无法带着菊豆母子远走高飞，最终他只能与天宝以兄弟的方式相处。无论是“儿子”，还是父亲，他都没有扮演好。

最终，我们无法谴责专制而残暴的杨金山、违背世俗的婶侄、无情杀害自己父亲的天白，甚至连周围人的风言风语都无法苛责。因为，在时代的裹挟中，每个人都是被命运玩弄的小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