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才神游西游，借吴老先生的戏台，和大家聊聊我对西游记的感悟。这个系列打算把涉及各种风物背景、儒释道传说的感悟或者疑问写出来，既是对自己的促进，也给大家解解乏。但愿疫情之下，《西游记》及其“长生不老”这个话题能给我们带来生命哲学的一些触动思考。

如果有修仙界，这几年估计要闯入屏幕里才能寻找那些所谓的灵力浓郁的地方，获取那些天材地宝，顺便牵一两只神兽出来：这就齐全了。但毫不客气地说，这些作品和《西游记》相比，那又是小巫见大巫了。吴承恩老先生大手笔，直接在书里创作了一个宇宙大中心，给石猴的出生设置了一个无以企及的“洞天福地”。

花果山是一座什么样的山？天地龙脉，灵力浓郁的海外仙山。这是作者自己讲的：东胜神州海外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名曰花果山。是十洲之祖脉，三岛（蓬莱、方丈、瀛洲）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分开）后而成。很明白了，就是我们后来常挂在嘴边、让秦始皇羡艳不已的三岛都是人家花果山的余脉小兄弟，好比刘姥姥打秋风时说贾府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指头缝里漏一点都够人家吃喝一辈子了。

花果山灵力浓郁，还可以从它的环境里看到：除了琪花瑶草，还有各种灵兽灵禽：“彩凤双鸣，麒麟独卧，寿鹿仙狐，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大家如果觉得这不算稀奇，那我们可以把灵台方寸山的环境拿来对比一下就清楚了：“登岸遍访多时，忽见一座高山秀丽，林麓幽深。登上山一看：千峰排戟，万仞开屏……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巉崖苔藓生。起伏峦头龙脉好，必有高人隐姓名”。山很有气势，但算不上灵气充沛，没有一株仙草的描写（当然芝兰也是有的），连苔藓也写出来凑句子；也没有上古神兽彩凤，只是普通的山鸟。不及花果山多矣……

按照生命进化的流程，我们说植物是要低于动物的，动物嘛又是低于人类的。所有的精怪只要开窍修行了，总以修成人形为大目标（没办法，书是人写的）。甚至有更可恶的，人也是分类别等级的，比如《红楼梦》里的绛珠仙草，我见我怜，到了臭男人的笔下，也变成“仅修成个女形”，一个“仅”字，写出多少狂妄缺心眼。

所以，我们看灵台方寸山，很普通，就是一个普通的深山老林子，因为没有一点神兽存在的踪迹呀！作者还特意地告诉我们“山鸟鸣幽”，拿这山鸟来打菩提老祖的脸吗？（当然，菩提老祖洞前倒有彩凤之类的，但这个寓意我们下回要接着讲，暂不提。）

所以这么一对比，作者的心思就很明显了，花果山的独特就衬托出来了。除了物候上的不俗，花果山还有神学上的不凡：“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擎天柱，表明是通天柱，天地相连的地方；大地根，表明是地脉之源，这大概只有地仙之祖镇元子能与之相比了。所以花果山是一个通天下地的好地方，换句话说，这才是真正的宇宙大中心！

清气上升形成的天，天代表着尊贵、神圣；而地呢，是浊气下沉形成的。所以天和地在身份上是有等级高低的。那好的地方大家当然都向往，因此《楚语》记载，楚昭王曾问：《周书》说重、黎两人使天地隔绝不相同，是怎么回事呢？如果不是这样，人民就能上天吗？

我们现在当然能上天了，但楚王那个时候肯定没法上天。不过，在我们的上古神话里，天地是相通的，老百姓有兴趣了，也可以爬到天上去开开眼、吹吹风。但这样子肯定会打扰到大拿们的清修，后来，神仙们越来越高，离地就越来越远，甚至还出现了隔绝天地的事情：楚王所说的重和黎就是神话记载中颛顼的两个大臣，他们一人举天，一人撑地，从此清晰地划开了天地分界。

历史上，楚地巫风盛行，所以楚王想上天这一问也很正常。而且恰好的是，我们的古书里还真有几个“跻身上天”的途径：第一个就是昆仑山。《淮南子@地形篇》就说昆仑上登之而不死。当然，此神山昆仑是否是我们能看到的昆仑山还有待探究。还有一个《海外西经》所载的巫咸国所在的登葆山，是“群巫所从上下”。这个巫咸国，当然也是巫风盛行，群巫大概就是“国师”“大法师”之类的存在了，他们能沟通上天和人类，很神奇。除了这些名山，还有一种叫作建木的神树，据说是天地的中心，细长的树干笔端端一直钻入云霄，两旁不生枝条，只在树的顶端，生长了一些弯弯曲曲的树枝，盘绕起来像一把伞盖，树根也是盘曲交错的。这大概和西方的童话故事里那颗能长到天上的豌豆有点异曲同工。但总的来说，茫茫三千世界，想修仙成佛的人上哪去寻找这少得可怜的通天道？

所以，“通天”这一途径当然是比上天还难。这么珍稀的通道，就这样被吴老大咧咧地写在《西游记》的第一章，大有“不服来战”的气魄。当然，作者写这么多，还是想给未出世的孩子——石猴多加码，因为孕育他的那块仙石位于花果山的正山顶上：“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这才是真正通天的所在！

因此，皇天后土，独天厚地，这词是完全可以形容花果山的。有天上的清气、仙气，又有厚土地脉之灵的加持，孕育出来的石猴到底有什么样的不凡，修仙界只能艳羡了。

问道：吴老，这花果山太有来头了，简直就是宇宙中心，资历比海外三仙岛还老。

吴老：当然，主角光环嘛。

问道：您这样不怕主角遭妒忌吗？除了是天地灵脉，还是通天梯。玉帝和佛祖都要垂涎了。

吴老：我可没这么说。

问道：那吴老能否给修仙的朋友们一点福利，我们现今的花果山风景区是您书中的原型吗？

吴老：虚虚实实，你觉得是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