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施雯/文 包一圣/摄 通讯员 林顺利 陈思杨

经历了一周的停航，11月3日驶往温州南麂列岛的客轮终于开航了。

坐船是去南麂岛唯一的交通方式，一天里，只有一班客轮会往返鳌江-南麂的客运码头。

为了赶早晨6点半开航的客轮，龙港海洋站工作人员雷向东5点半便匆匆出门，赶去岛上的南麂海洋站，跟留守在那里多日的同事换班。

这趟同行的，还有自然资源部温州海洋中心的王航俊，他上岛要为省里的海洋生物多样性调查进行补充采样。

海上风浪大，船上很多人吐了

他们自备蔬菜上岛，春节也要留岛值守

延绵夏秋两季的干旱寡雨后，这一周的温州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降雨。

清晨，寒烟微朦的鳌江口岸，淅淅沥沥的雨水散落在江面上，驶往南麂的客轮在晨雾中鸣笛开航。

知道大家早起没吃东西，拖着一大袋蔬菜和行李箱上岛的雷向东，又贴心地帮每个人都买好了早餐。

左为雷向东 右为王航俊

岛上新鲜蔬菜匮乏，上岛自备蔬菜，是南麂海洋站工作人员多年养成的习惯。

雷向东是站里的本岛土著，平时同事们都亲切地称她阿东姐，读初中后离岛求学的阿东，因为工作关系又回到了岛上，一直在站里从事赤潮监测工作。

登岛前，小时新闻记者问阿东姐，南麂岛是什么样的？

“岛上很好玩呀，我们南麂岛的孩子，和别处的不一样，是从小赶着海捡贝壳长大的。”对家乡的描述，阿东姐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只淡淡地说了句：“岛上很美，有很多故事。”

海上航行间，风浪渐大，船上有不少人晕船呕吐。出发前，会晕船的王航俊就有些焦虑，想买些晕车药带上，可惜没找到店。

沙滩和礁石

冷空气和22号台风“尼格”的外围影响减弱，伴随着轻微的摇晃，船行2个半小时30余海里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南麂岛。

岛上风雨也不小，全岛都是盘山公路，因为海洋站在离码头比较远的山坳里，阿东姐找了小学同学来接站。

南麂海洋站

南麂海洋站是一幢3层小楼，是全岛第一幢楼房。在这之前，岛上人担心台风影响，盖房只敢盖平层的。

后来，大伙看到专业搞海洋监测预报的海洋站都盖了小楼，终于放心地建起了两层三层的楼房。

我们刚到站里，阿东姐的同事就跑来跟她说，昨天海上有个生态浮标出了些问题，开船出去检修了1个多小时。

沙质绵软，夏季海水湛蓝

大沙岙沙滩禁区，发现许多新物种

南麂站在海上有四个浮标，全年365天不间歇监测。

潮间带

如果设备出了故障，站里会第一时间派人出海查看维修，所以即便逢年过节，海洋站也要有人值守。站里一共9名工作人员，特别是过春节大家都想回家，但每年至少要有一个人留岛过年。

受台湾暖流和浙江沿岸流双重影响，南麂列岛沿岸上升流终年存在，这片海域是很特殊的生物分布混合过渡区，生物多样性尤为丰富。

1999年，南麂列岛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生物圈保护区，素来有世界贝藻王国、海上蓝色牧场之誉。

斗嫁䗩（俗称 小鲍鱼）

花棘石鳖

在雷向东和王航俊这些海洋工作者眼中，南麂的美，是不同于常人眼光的科研价值之美。

主岛南麂岛，是52个岛屿中最大的，岛上有三处绝美的金色沙滩。

西北侧的马祖岙沙滩，是壮观的海上牧场，蓝色线装浮标下养殖着贻贝、牡蛎和扇贝，大型环状浮标下养殖着生态大黄鱼。

马祖岙

跟着阿东姐和王航俊，我们冒雨来到大沙岙沙滩做调查。

沙滩上的沙子都是天然形成的，脚感细腻极度舒适，海洋站用显微镜放大观察过这些沙子，发现它们居然是粉末状的贝壳，不愧是实至名归的“贝藻王国”。

大沙岙沙滩有部分区域是禁止游客进入的保护区核心区，主要是为了保护贝藻类等海洋生物的多样性，像前些年，中科院在大沙岙就发现了好几个线虫的新物种。

保护区禁地

大沙岙沙滩有个海水浴场，夏季受日本黑潮支流台湾暖流的影响，南麂岛的海水变得湛蓝无比。海洋站在浴场设有海滨浮标，监测海水温度、盐度、溶解氧、叶绿素等指标。

每年夏天是南麂岛最美的时候，有时岛上的游客会比居民还多，大家都喜欢到大沙岙戏水、游泳。什么时候海水浴场会开放？其实依据就是海洋站生态浮标的监测数据。

大沙岙

当滨海浮标监测海温达到26度，人体接触海水体感就会变得舒适。

每年6月24日-10月7日，浙江省海洋监测预报中心都会通过“浙江海洋预报网”向社会发布沿海各大海水浴场预报，包括了水温、浪高和游泳适宜度。

夏季充盈的海水也为贝藻类海洋生物，带来了比冬季更为丰富的饵料，美景美食兼备，南麂岛的夏天，可谓美到了极致。

比奇迹秀山鱼更远古

浙江首次发现脊索动物文昌鱼

过去几年，王航俊在南麂岛做海洋生态预警监测时，曾在这片禁区有过无数意外收获，温州海洋中心因此在南麂列岛展开了生物多样性调查。

拥有“卧沙遁形”技能的胜利黎明蟹

平时上岛，王航俊就在潮间带做调查，他会带上小桶和铲子来赶海，沿着沙滩挖挖挖，每次都收获满满。

潮间带的生物量，通常比浅海要高得多，这里是很多海洋生物的索饵场，也是陆域污染物的天然屏障。

潮间带调查采样

要开展潮间带生物调查，只有在每月两次大潮汛过程间的6-8天，在这期间潮间带低潮区才会露出水面，也只有在这几天里，王航俊能开展潮间带调查采样。

南麂岛这边的低潮，通常是下午或凌晨的3-5点钟。

为了赶潮，有时天刚蒙蒙亮，王航俊就要到海边作业，到了下午还要赶一个低潮。

文蛤的亲戚“等边浅蛤”，南麂岛保护物种之一

遇到有意思的生物，大家需要现场采样完在它活的时候拍照记录，通常一直要忙到半夜12点左右。

去年做生态预警监测时，王航俊在浅海底栖生物调查采样时。意外发现了文昌鱼，不久后，居然在潮间带沙滩再次捕捉到了文昌鱼。

这种生物平时主要栖息于沙质海底，平时身体插入沙中，只露出头部，主要滤食藻类等海洋生物。

潮间带发现的“文昌鱼”

文昌鱼其实不是鱼，是最原始的脊索动物，是诞生于5亿年前的“化石鱼”，介于无脊椎动物和脊椎动物之间的过渡型动物。

比起最近科学界的当红炸子鸡——石锤人类祖先为鱼类的“奇迹秀山鱼”，文昌鱼更为古老和原始，它的进化地位也非常特殊，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王航俊的这次发现，也是浙江省首次文昌鱼的记录。

珊瑚界“基建狂魔”北迁至浙江

两千余种记录生物，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雨中的沙滩很安静，岸边黝黑的礁石上布满了藤壶，王航俊指着石壁上附着的橘黄色絮状物告诉小时新闻记者，“这些就是海绵。”

橘色物质为“海绵宝宝”繁茂膜海绵

即便是一块巴掌大的石壁，就隐藏着鳞笠藤壶、东方小藤壶、条纹隔贻贝、棘刺牡蛎、疣荔枝螺、龟足、花棘石鳖、覆瓦小蛇螺等十来种生物。

笠藤壶和东方小藤壶

立藤壶旁密布的“芝麻点”，我们以为是污垢，但王航俊说：“这些小点是东方小藤壶，文献记录只在长江以北海域发现，在我们专业认知里，很少有海洋生物能从北方如此成功地迁徙到南方。”

朴素侧花海葵、覆瓦小蛇螺、珊瑚藻等物种

礁石上的小水滩里居然长着小海葵，小时新闻记者好奇用手摸了摸，居然被蛰到了，王航俊见状赶紧上前阻止：“海葵和海蜇都是亲戚，它们属于刺胞动物，有毒性，不能用手去碰。”

目前，南麂列岛记录到的海洋生物有2000多种，但王航俊说，也许我们的发现只是冰山一角，实际的生物数量还远不止这些。

翻阅着即将出版的《南麂列岛海洋生物图谱》，小时新闻记者见到了一个光怪陆离、千姿百态的南麂海洋世界。

“基建狂魔”黑星珊瑚

大家也许不知道，我们熟知的海南黄岩岛（民主礁）其实是由造礁石珊瑚堆积起来的珊瑚岛。

造礁石珊瑚可以形成礁石，在珊瑚界是巨无霸级体量的“基建狂魔”建岛小能手。

在南麂岛列生物多样性调查过程中，王航俊也发现了一种名叫黑星珊瑚（皱齿星珊瑚）的造礁石珊瑚，并收录在册，它和文昌鱼一样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黄口荔枝螺

棘刺牡蛎

《南麂列岛海洋生物图谱》收录的521种常见的海洋生物，主要是潮间带生物。

在调查过程中，科研人员还拆了许多“盲盒”，它们是未明确的海洋生物物种，包括有软珊瑚，石珊瑚，海绵，海葵，螺贝等等，关于海洋的更多未知，将在不断的调查中探索和发现。

数说海洋——

南麂列岛，是浙江海域众多海洋生态系统里的一个缩影。

在浙江管辖海域范围内，共有海岛4370个，数量占全国海岛总数约40%，位居首位。

浙江的海域面积大，岸线长、潮间带类型丰富，全省的7518公里海岸线中，海岛岸线就有5393公里，这两项数据均列全国首位。

近年来，浙江省海洋监测预报中心不断加强海洋生物多样性监测，协同推进生物多样性治理，监测站位也已达到200多个。

拿2022年来说，浙江对海洋典型生态系统、潮间带生物开展了首次全面、系统的调查监测。

这项调查涵盖了海湾、河口、砂质海岸、泥质海岸和红树林五大类典型生态系统，从以往的海域大面监测、海湾潮间带生物监测，拓展到了覆盖沿海各县各潮间带类型的生物监测，同时补充了浙江省海洋生态综合评价生物多样性指标的生物类型。

浙江通过海洋调查监测，全面建立起反映生态状况的指示物种清单，更好地对典型生态系统进行预警监测，对海洋生物物种进行有效保护，守护浙里一片海更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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