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建国应该算是一个特别负责任的家伙，他一直把郝玫颖护送到郝家的小栅栏门前，从栅栏门上伸过手去打开里边的铁钩，拉开栅栏门，等郝玫颖走进去，又把栅栏门关上，再挂上铁钩才转身走进自家的大门。

郝玫颖走进屋子的时候，曹岚还在向郝克文诉说着什么，见郝玫颖进屋，曹岚马上闭住了嘴，郝克文也转过身去整理桌子上的文稿，两个人的脸看上去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回来了！”郝玫颖欢快地说。

“为什么没有和苏红军、林红玫他们一起回来？你们闹意见了？”曹岚小声问。

“排练完了苏红军有急事先走了，音乐老师让两个男同学来送我，走到半路上，建国哥去接我了！”在郝玫颖心里，任何事都有一个善意的理由。

郝克文坐在书桌前说：“吃饭吧！我还要去开会。”说完，也许是感到屋里的气氛太凝重了，于是转过身来笑着问：“囡囡！你演的是什么角色？”

“第一个是舞蹈，北京的金山上。”

“一定要跳给我看一看。”郝克文把自己的身体坐直笑盈盈地说。

“我跳完了你一定要提意见。”郝玫颖说。

“那是当然，跳舞我还是懂一些的。”郝克文自豪地说。

曹岚端着碗筷走进屋说：“你跳的那个叫交谊舞，玫颖跳的叫歌舞，跳交谊舞只要会舞步，像大傻子一样在那晃就行了；歌舞可是要表现歌词思想的，两码事。”

“触类旁通，触类旁通。”郝克文见曹岚也参与进来，高兴地喊道：“囡囡！跳起来吧！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郝克文一边唱一边有节奏地拍着巴掌。郝玫颖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跳了起来。曹岚也走进屋，站在一边，和着郝克文的歌声一起拍着巴掌。晚饭前这暂短的娱乐，让一家人都忘却了这一天的不顺。

郝克文刚刚吃完晚饭，院子里就传来仝刚的喊声。郝克文把刚刚整理好的文稿装进皮夹子，夹在腋下急急地走了出去。

曹岚对郝玫颖说：“今天早上，你大姨说，让你帮助建国做寒假作业，你有时间吗？”

“我早安排好了，我这就去找建国哥！”郝玫颖说完，背上书包走了。

屋子里一下子净下来，曹岚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医书坐在书桌前，翻了两下便烦燥地扔在书桌上，这一天杂乱无章的工作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早晨，曹岚来到后勤科，到蒸馏室去看望那里的工人。让她想不到的是，那里的几个硕壮的女人竟然赤裸着身体在工作。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往病人身上注射的蒸馏水是这样生产出来的。从蒸馏室出来，曹岚找到负责生产的副科长小郑问道：“我们的蒸馏水一直是这样生产的吗？”

小郑笑着说：“现在好歹还能完成任务了。前一阵，找个理由，说不干就不干了。曹科长！你来了就好了，那些老娘们我是管不了了！”

曹岚没有回答她的话，却问道：“后勤科一直没有科长吗？”

“来一个气跑一个，来一个气跑一个！”

“她们为什么敢这样？”曹岚问。

小郑压低了声音说：“都是院里领导的家属、亲戚。医院每年有几个临时工转正式工的指标，都让她们占去了。那个张桂芬就是咱们院长的妹妹，自从她转了正之后就这样了！”

曹岚知道，接下来的工作将让她处在两难的境地。严格管理有可能把工人和领导都得罪光；放任下去，一旦出现事故却都是她的责任。现在是需要她动用自己智慧的时候了，曹岚不缺乏智慧。

下午，曹岚把蒸馏车间的几个女人找到自己的办公室，亲自为每个人倒了一杯水，然后把自己介绍给她们。

张桂芬大咧咧地说：“曹科长！我认识你，你和我姐他们住一个院，你还有一个很俊的闺女。是不是？”

曹岚笑着问：“你叫张桂芬，张桂兰是你姐，对吗？”

听曹岚这么说，张桂芬的兴奋点立即窜升起来，她咧着嘴大声笑了两声，看了看自己的同伴，然后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曹科长！你认识我？”

曹岚指着椅子温和地说：“你姐跟我提起过你，你坐下说话！”

张桂芬退回来坐下，曹岚接着问：“你们谁是蒸馏车间的班长？”

一个腼腆的女人站起来，曹岚知道，这个女人是医院党支部书记的媳妇。

曹岚对那个女人说：“你是班长，你说说，蒸馏车间有什么优点，有那些不足？”

那个女人傻愣愣地看了曹岚一会儿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就是个蔫种！有啥不知道的，大家不迟到，不早退，按月完成了任务。这不就是优点吗？”张桂芬朝那个女人喊道。

“上班的人就应该不迟到，不早退，这算什么优点，完成任务是应该的，这更不算优点。”曹岚逼视着张桂芬说。

“那你还想让我们咋地？”张桂芬把脸耷拉着问。

曹岚微笑着说：“我说一样你们的优点，看对不对？你们蒸馏车间的人心齐，这是你们最大的优点。说干就干，不惜力，这又是一个优点。”

张桂芬又兴奋起来。“那当然！我们老姐几个就是一条心。谁想欺负我们都不行！”

曹岚问班长：“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对！都对！”那个女人红着脸说：“曹科长！我笨嘴拙舌，当不了班长，你还是另找个人干吧！”

曹岚说：“那不行！班长你接着干，因为我们要扩大生产，蒸馏车间准备设车间主任。”

张桂芬一下子站起来，她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她，没说什么又坐下来。

曹岚说：“今天把大家找来，不光是为了找优点，因为我们蒸馏车间确实存在很严重的问题。谁能把问题找准，并拿出解决的办法，我就任命谁为蒸馏车间主任。当然，话得先说清楚，车间主任不脱产。”

曹岚的话音还没落，张桂芬站起来。“我说！蒸馏车间存在一个最严重的问题是不讲卫生。”张桂芬指着一个女人说：“你是不是经常在高压锅后的那个地漏上尿尿？”

那个女人红着脸站起来说：“是你先尿的，为啥你行，我就不行？”

“我要是当了车间主任，谁都不许再去那里尿尿了！还有，以后谁都不许光腚干活。这要是进来个男爷们，多不好看！”张桂芬看着曹岚说。

曹岚问张桂芬：“我有些奇怪，你们为什么要赤裸着身子干活？”

张桂芬诉起苦来。“冬天，整个车间封得严丝合缝，屋里特别热，发的棉工作服穿上一天就湿透了，所以大家干脆都不穿衣服了，反正屋里也不冷。”

“夏天的工作服不能穿吗？”曹岚问。

“曹科长你不知道，夏天的工作服都是医生们穿过的白大褂，破得露胸露腚露大腿。大家说，是不是？”张桂芬问。

她的话得到女人们的支持。曹岚说：“每人做一身新工作服，是不是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那当然，如果曹科长答应给做工作服，我保证没有人再光腚干活了！”张桂芬已经找到了当车间主任的感觉。

“好吧！张桂芬！你就先代理车间主任吧！”曹岚说。

“为什么要代理？”张桂兰又不高兴了。

曹岚说：“车间主任也是一级领导，我们得把这个决定报上去，批下来才算数。另外，咱们今天第一天认识，我还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必须设一个试用期，大约是一个月。你看可以吗？”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没啥说的了！”张桂芬同意了。

几个女人走了。始终坐在一边的小郑站起来说：“曹科长！你真英明，你真伟大！”听小郑这么说，曹岚只是淡淡地一笑。

想到这，曹岚又把那本医书拿起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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