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PM告诉我一个消息，去年我们翻译的一本书出版了。虽然事隔一年，我对这本书的翻译还记忆犹新。因为我翻译书籍的经验不多，加上客户非常重视，所以整个TEP流程一波三折，进行了多轮修改反馈。其中印象最深的还是下面这个隐喻：

Speed is one of the most effective arrows in the disruptor’s quiver.

我们当初的翻译是这样的：“速度是颠覆者的箭筒中最有效的一支箭矢。”

客户改为：“速度是颠覆者手中的王牌。”

原文是一个隐喻，我们的译文严格贴合原文，保留了原文的意象（quiver-箭袋；arrow-箭），而客户却进行了转换，将 “箭矢”替换成了“王牌”。隐喻翻译理论国内外的研究很多，这方面的书也很多，本文就不再介绍理论，只是结合实际例子来讨论一下隐喻的具体翻译。

从文本类型上考虑，虽然我们要翻译的是一本图书，但它并不属于文学类，而应该归为信息类（informative），无需像文学翻译完全保留原文的语言形式和意象；相反，根据学者Munday的文本分类，这类文本的翻译重要的是把话说清楚，是否保留原文的形式（比如这里的隐喻）并不重要。

Munday的文本分类和翻译方法原则大致如下：

资料来源：《认知隐喻与翻译实用教程》，叶子南

Munday 将文本分为信息型、表情型、感染型三类，顾名思义，这几个分类还是很好理解的。

我们平时的文件基本上信息型居多；而文学作品，尤其诗歌则是表情型的；广告、标语等则可以划分为感染型。

表中“翻译方法”一行指出，informative信息型的内容译文要保持简朴通俗，而要论简朴与通俗，“王牌”确实比“箭筒中最有效的一支箭矢”更简朴、通俗，而“有效的箭矢”这个搭配也感觉有点奇怪，所以或者正是出于这些考虑，客户完全抛弃了这个意象，而改用了一个更常用的意象“王牌”。

从受众考虑，这本书主要是向普通大众介绍全数字化理念，语言确实应该力求浅显、通俗。

总体上可以认为，在informative的文件中，没有多大的必要为了保留隐喻而保留，可读性才是第一要务，而客户的修改确实让译文读起来更流畅，翻译痕迹更少。

其实正如George Lakoff 的那本书《Metaphors We Live By》所述，在我们的生活中隐喻俯拾即是。例如下面就是我今天早上审校的一个文件中的句子：

At Cisco Live San Diego, we announced the next chapter of Intent-Based Networking with the use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I) to enable predictive assurance and Multidomain integrations to provide end-to-end security, segmentation, and application experience.

在圣地亚哥 Cisco Live 大会上，我们宣布，基于意图的网络翻开了新篇章，可以使用人工智能 (AI) 实现预测性保证和多域集成，以提供端到端安全、分段和应用体验。

“announced the next chapter”是个隐喻。我们中国人经常说翻开了新篇章，和这个还挺吻合，所以虽然是informative的内容也可以保留这个隐喻：“我们宣布基于意图的网络翻开了新篇章”。也可以不保留这个隐喻，翻译为“进入一个全新发展阶段”。

这里，这个隐喻还是挺明显的，但是有时候有些隐喻可能不那么明显。

比如上个月我做了一个视频文件，其中有一位主持人很喜欢用 double-click 一词，结合视频，感觉主持人在说这个词的时候根本没有双击，但是一查词典这个词基本上都给出的是双击的意思。比如韦氏词典是这样解释的：

Double-click: to choose (something on a computer screen) by quickly pressing a button on a computer mouse or other device two times Double-click the icon to start the program.

而在这个视频文件中的句子似乎不符合这个定义，例如这一句：

Just double-clicking a little bit on the FlexConnect over the top, which is highlighted in red, is only because it's not supported today.

这个句子有两个疑点，一个就是上面说的主持人在演示的时候并无双击动作；另一个就是 double click 双击就双击吧，为什么要加 a little bit？如何双击一点点/一下下呢？

为此，我向客户提出了疑问：“Does double clicking here means to click the mouse or is it just used figuratively? Actually, it seems the speaker doesn't double click anything as this is a slide rather than a true operational DNAC screen. We guess it actually means to double check or to emphasize. Please confirm.”

两个星期后，终端客户给出了答复：“It is a figure of speech here- it's a new phrase folks are using - emphasize is correct.”

可见我们的猜测没错，click这里是一种隐喻的用法，表示 emphasize，而且似乎是最近才开始的一种新用法，那么这里就只能舍隐喻而取真意了。

同样在这个视频文件中，我还遇到了另一个隐喻句子：

And these will be ships in the night, so my red can't talk to my green.

这里重点说一下 ships in the night，在谷歌上可以搜到以下内容：

“The idiom[is] at least over 150 years old. It is written in Tales of a Wayside Inn, by 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 in 1863, where it reads:

“‘Shipsthat pass in the night, and speak each other in passing, Only a signal shownand a distant voice in the darkness; So on the ocean of life, we pass and speakone another, Only a look and a voice, then darkness again and a silence.’”

“ships in the night”是一个习语，出自亨利•沃兹沃斯•朗费罗（Henry•Wadsworth•Longfellow，1807年2月27日－1882年3月24日），美国诗人、翻译家的作品。它描绘的是暗夜里海上船只相遇的情景。

再来查查词典上具体的释义确认一下，维基词典给出的解释如下：

ships that passin the night (plural only)

1.(simile) Two or more people who encounter one another in a transitory, incidental manner and whose relationship is without lasting significance; two or more people who almost encounter one another, but do not do so.

2.(by extension)Things which have no significant connection or commonality.

而且可以看到它有三种变体形式：

ships in the night

ships passing in the night

ships that passed in the night

至此，可以确定，And these will be ships in the night意思是指三个VN之间没有联系，相互独立/隔离（词典第二条释义have no significant connection），所以无法相互通信，和是否夜间运行没有关系。

如果要保留 night 这个意象，那最好是把“暗夜里大海上的船只”这整个意象都体现出来，而这样又让读者需要脑筋转个弯才能体会出来，不适合技术视频字幕这种转瞬即逝的文本特性。

广义的隐喻里，还有一种比较独特的就是Synecdoche 提喻

例如：

同样在思科的文件中，我也遇到了 hand 这个词

Policy extension to the data center: {1}Through the use of Cisco’s ACI controller, security policies can be extended to the datacenter for “core to hand”protection.

将策略扩展至数据中心：{1}通过使用思科 ACI 控制器，可将安全策略扩展到数据中心，以实现“核心到手”保护。{1}

相信读者和我一样，看到“‘核心到手’保护”这个表达估计有点摸不着头脑：

于是我搜索了谷歌，我找到了一个比较相关的内容：

The combination of Mandiant and nPulse, along with its own technology, gives FireEye a broad security framework now that can gather and analyze data from the core of the network to the hand of a user.

这个文本给了我灵感，hand无疑应该是指人，那指什么人呢，在网络当中数量最多，而且需要保护的应该就是用户了，我们经常遇到的administrator和technical engineer也都可以纳入用户的范畴，所以这里可以改成：“实现从网络核心到用户的全面保护”。

总 结：以上是我对近期工作中遇到的几个隐喻句子的分析，稍作总结一下：

1. 在informative的文件中，总体上隐喻没有多大必要保留。尤其是在与表达流畅性相冲突的时候，优先传达原文含义，而不要一味保留原文的隐喻。（比如一开头说的箭矢与王牌的比喻）

2. 尽管上面这样说，但是有的隐喻在中文中是有完全对应的含义的，这时候可以保留，而无需舍近求远，另辟蹊径寻找新的意象或其他表达（比如next chapter 的例子）

3. 在翻译过程中，如果某些内容从表面上看根本讲不通（ships in the night, double click）可以考虑是否为习语，是不是隐喻用法，再进行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