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的时代，思想解放，意识创新，就会在艺术、生活等方面绽放奇异的花朵，带来审美享受。南京历史上的六朝是一个被范文澜、宗白华等学术大家推崇，富于智慧和热情的时代。7月4日，南京服饰史学家、江苏理工学院人文学院客座教授黄强在1865创意园开讲《纤腰广袖曳长裙——女性的服饰》。接受采访谈及六朝女性穿衣时尚，他表示，六朝时期的女性在社会上受约束少，探寻人生追求，在服装上标新立异，风韵独标，创造了服饰的新品种。

六朝杂裾垂臂女服复原图

“上俭下丰”，连“短袖”都有了

历经十年写作，四年编辑，黄强近期在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六朝史研究中颇具特色的专著《褒衣洒脱博带宽——六朝人的衣柜》。

聚焦六朝时尚， 他表示，六朝时期的女性一般上身穿衫、襦，下身穿裙子，款式多上俭下丰，裙子曳地，下摆宽松，以达到俊俏潇洒的美学效果。

贵族妇女的服装虽然还有长裙曳地、宽衣广袖，但是已经渐渐减少，代之以交领长裙或上衣下裙分装。裙外腰间加有带若干飘带的斜角形、三角形围腰。此时的襦衫以瘦小紧身为尚，衣袖宽窄不一。裙长盖于脚面。裙是以上俭下丰的斜片布料拼合而成，裙摆较为宽大。《晋书·五行志》记载：“孙休后，衣服之制上长下短，又积领五六而裳居一二。干宝曰：‘上饶奢，下俭逼，上有余下部足之妖也。’”在江苏南京石子岗、幕府山等地出土的六朝侍女陶俑中，可以看到这种服饰的风格。

六朝的女性服饰则以衫、襦、裙为主。衫子的形制是无袖端，敞口。是时在中上层社会流行穿衫。《东宫旧事》称：“太子纳妃，有白縠、白纱、白绢衫，并系结缨。”当时还有单衫、複衫、白纱衫、白縠衫等等。衫有单层与夹层之分，不论婚丧均常用白色薄质丝绸制作。

襦是一种及于膝上的短外衣。其特点为：对襟，束腰，衣袖宽大，并在袖口、衣襟、下摆缀有不同色的缘饰，下著条纹间色裙，腰间用一块帛带系扎。当时妇女的下裳，除间色裙外，还有其它裙式。襦分为长襦、短襦，长者不过膝下，短者仅及腰间。襦中絮绵，称为复襦。襦中无棉絮，称为单襦。有织成襦、罗绣襦、紫绮襦、紫罗襦等。晋人《东宫旧事》记载： “太子纳妃，有紫縠襦、绛纱襦、绣縠襦。”晋人《采桑度》云：“春风扶桑时，林下与欢俱。养蚕不满百，那得罗绣襦。”晋代傅玄《艳歌行》有云：“白素为下裙，月霞为上襦。”

裙在六朝最为流行，有绛纱复裙、丹碧纱纹双裙、紫碧纱纹双裙、丹纱杯文罗裙等多种裙，最普及的是襦裙。《释名·释衣裳》云：“裙，下裳也。”又说：“裙，群也，联接群幅也。”六朝女性通常上身穿襦，下身配以长裙，因此有“上襦下裙”的说法。这个襦是短襦，当襦与裙结合起来后，上下连属，就成了襦裙。裙的服色有绛、红、碧、紫等多色，品种则有复裙、双裙、罗裙，质料、颜色、款式各不相同，制作亦精致。

据黄强介绍，六朝时期还产生了一种很流行的服装式样——半袖。这是一种比较短的直领对襟罩衣，袖子很短，只有肩下面短短一截。古代服装，并非都是长袖，也有短袖。《释名·释衣裳》说：“半袖，其袂半，襦而施袖也。”袖长仅为长袖之一半，故称半袖。半袖在六朝并不分男女，男子有穿半袖的风尚，女子也穿半袖，并且结伴而行，招摇过市。河南邓县出土的彩色画像砖记录了女性这种穿着习俗，两位贵妇出游，身后跟着两位侍女，贵妇上衣宽松，飘带扬扬，外面套了一件半袖，袖长一半，腰间束着宽带子，下穿长裙，裙裾随风飘动，脚蹬高履。侍女也着半袖。实物印证了南朝女子是喜欢穿半袖的，因为不分贵贱，又因为可以展示女性飘逸之美。隋唐以后，半袖演变为半臂，男女通穿，颇为流行。

六朝宽袖对襟女衫裙展示图

若隐若现，穿超轻薄衫成“性感”时尚

大热天的，当下女性也追求衣着轻薄，既凉快又好看。黄强说，六朝的南朝女装上衣变得紧身贴体，对襟直领，露出比较多的脖颈胸脯，衣袖细窄，到小臂处才变宽大。穿超轻薄衫的罗纱衣料成一时的风气，梁代诗人沈约《少年新婚中咏》：“裙开见玉趾，衫薄映凝肤。”

为了适应南方的气候，大量采用轻软细薄的罗纱等精细丝织品作为衣料。在宫廷贵妇中间，穿着轻薄衣料的风气盛极一时。追求那种使身体肌肤若隐若现的效果。

《东宫旧事》载：东晋太子纳妃时，妃子所着衣装有白縠白纱裙。縠是一种匀细、轻薄的高级丝织物。纱是薄得近乎透明的丝织品。梁武帝诗：“衫轻见跳脱。”跳脱就是妇女手臂上手镯子，透过衣可见看见镯子，衣裳是多么透明自然不言而喻。轻薄的衣服，加上紧凑贴身的式样，可以充分体现女子体貌的动人之处。这种衣服的流行，反映了魏晋以来，由于社会动荡而造成的传统儒学礼教观念的大崩溃。女装的改变，迎合了这种社会思潮的产物。

由于南朝妇女衣装过于轻薄，女子就讲多层衣裳组合起来穿，出现了一种新的衣物——抱腰。外形像极短的短裙，穿时围在腰间，用丝带系住。文献记载：抱腰是一条绸带，上下都缝有带子，穿时将它包裹在腹部系紧，着就有些像现代妇女的腹带了。

南朝穿袴罗侍女砖刻画

宽松“裤裙”风靡一时，南京人为啥爱穿？

六朝女性中还流行着一种服饰——绔衤罗，风靡一时，号称“时世装”。

《世说新语》中记载，晋武帝司马炎临幸王济家，见其家中婢女“婢女百余人，皆绫罗绔衤罗，以手擎饮食。”《南史•王裕之传》也有记载：王裕之“左右尝使二老妇女，戴五条辫，著青纹绔衤罗，饰以朱粉。”这两段记录说的是贵族家中的婢女、老妈等佣人穿着一种以绫罗材料，绣有纹饰的绔衤罗。绔衤罗是什么？物质文化史研究者孟晖女士认为，所谓绔衤罗就是裤裙，穿在外面的套裤。

绔衤罗是一种宽松、上下连属的裤与裙。黄强表示，绔衤罗出现在六朝，并非偶然，有其地理因素、自然环境、文化背景因素。究其原因，六朝疆域主要在长江、淮河流域以南的江东地区，包括现在的江苏、浙江、湖北等地。南京夏季闷热，人们偏好穿着宽松、轻凉、透气的衣服，利于身体散热，肌肤不粘湿，这是其一。

汉末战乱，东吴在江东建立政权，与曹魏、蜀汉三足鼎立，确定了南京的帝都身份。八王之乱后，西晋元气大伤，内迁的诸民族乘机举兵，造成五胡乱华局面。在中原被异族占领，汉民族生死存亡之际，南京成为汉民族的复兴之地，汉民族选择南京休养生息，立志北伐，尽管东晋、萧梁、刘宋三次北伐功败垂成，但是收复北方失地的愿望一直存在。在南北文化交流，以及北伐活动中，汉衣冠是汉民族的一个象征，凝聚力的体现。绔衤罗是汉民族服饰的一个表现，这是其二。

六朝从东晋到梁朝侯景之乱的二百年间，社会相对稳定，生活安逸，人们追求美，崇尚美，在服饰、发式、妆饰方面多有创造，加上南北民族大迁徙，文化交流，服饰相互影响，南朝的服装样式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这是其三。

六朝服饰崇尚褒衣博带，以衣裳的宽大、裙子摆长、发髻高耸为美，贵族、文人宽衫或大袖衫，衣袂飘飘。“南朝的裤褶，衣袖和裤管都更宽大，即广袖褶衣、大口裤。”因此出现大袖衫、袿衣、长裙、大口裤、广袖、裤褶服等服饰品种。贵族、大户府上的丫鬟婢女也有专门着装，交领、宽衫，或圆领衫，下着上窄下敞的绔衤罗，亦即“上俭下丰”风格。侍女下着高头履，裙的下摆长，覆盖过脚面。黄强认为，“六朝女服与清末、民国女装有一些相似处：六朝女性的高髻与旗人耷拉翅，六朝的高云履与旗人花盆底鞋，绔衤罗下摆垂过脚面与民国扫地旗袍下摆拖地。”

东晋穿袴罗的侍女俑

六朝女性着装个性化，也不乏短窄趋向

当然，受胡服影响，六朝服饰也有短窄的趋向，短襦、窄袖、小口裤（缚裤）等。六朝流行宽袖衫，《女史箴图》中侍女着红色短襦、宽袖（大袖、广袖），即辛延年《羽林郎》所云：“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又有南朝梁吴均《与柳恽相赠答》：“纤腰曳广袖，半额画长蛾。”但是由于上丰下俭风格的影响，也有窄袖衫的存在。南京幕府山东晋墓出土的女俑则上身着窄袖短袄，下身穿长裙。南朝梁代庾肩吾《南苑还看人》诗云：“细腰宜窄衣，长衩巧挟鬓”，说的就是窄袖衣。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荣。黄强笑说，六朝女性追求服饰之美，创造服饰辉煌，固然有彰显个性，陶醉美感的因素，也有为“为悦己者荣”的激情与豪迈。“六朝男性率性而动，不拘礼节，放荡形骸，六朝女性何尝不是敢作敢为敢爱的主？广袖舞翩翩，纤腰更娉婷，薄透时尚美，裙长身姿秀。”

来源：扬子晚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