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白山日记

编辑|长白山日记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70多年前，中国历史上发生了一场罕见的大迁移。国民党败退台湾，超过60万士兵被迫离开大陆，又因为政策的问题，很多台湾老兵年过古稀都没能回到家乡，看看父母、伴侣或者从未见过面的孩子。

1918年出生的蔡国栋就是其中一员，30岁时，他随着大部队来到台湾，成家生子，一住就是几十年。多年来，蔡国栋一直有个愿望，想回到山东老家看一看年迈的老父母是否还健在，家乡是否还有属于他的痕迹。

终于，苦苦等了30年，等来了来自家乡的信件。信件中表示父母还在世，同时也希望蔡国栋能早日回乡探亲。等来的是天大的好消息，一家人兴奋不已。然而，信件一角的一行字击中了全家人的内心。

“你（蔡国栋）在家乡还有一个为他守了一辈子活寡的女人，刘金娥。”

年过60的蔡国栋一辈子没流过泪，却在听到此话的瞬间老泪纵横。

究竟是不是蔡国栋负了刘金娥？面对大陆的发妻和台湾的一家人，他最后做了怎样的选择？

颠沛流离中后的稳定

台湾著名作家蔡怡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台湾省屏东县大鹏村，这是父亲蔡国栋于1948年跟着60万国民党大部队从大陆仓皇渡海后在台湾扎根的地方。

大鹏村在真正意义上不属于村子，它是台湾当局在那个历史条件下给从大陆来到台湾的军人家属，安排的一个集中居住地—眷村之一，属于空军家属所居住的眷村。

当时整个台湾共有763个眷村，在这里住的人99%以上的都是外省老兵或者外省老兵的第一代子女。蔡怡时常听父亲蔡国栋说起，父亲和母亲在1948年夏天结婚，因为父亲是国民党空军教官，新婚的夫妻俩在1948年年底就来到了眷村。

在眷村的生活很苦，因为这只是一个临时的居住地，所以搭建的房子非常简陋，没有水泥木头，仅仅是一些茅草和竹子，台风一来，房子不保，大雨一下，房子就淹。

住在眷村的人都来自全国不同的地方，在蔡怡的印象中，四周八围住的“妈妈”有的来自湖南，有的来自江苏，有的来自四川。虽然那个时候条件艰苦，但她总能吃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不同美食。

每到过年，眷村里各家各户的习俗都不一样，有腌腊肉的、灌香肠的等，而蔡怡家就是吃饺子。听父亲蔡国栋说，他们的老家是山东聊城的一个小镇子，山东人爱吃面食、饺子、大葱，但来到台湾后，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吃上这么一次。

受形势所迫，蔡国栋来到台湾后再也没有联系到过老家人，更别说见面。蔡怡听父亲说得津津有味，年少还不懂事的她时不时地就会问蔡国栋是不是想爷爷奶奶，爷爷奶奶该怎么办？

随着女儿的打断，蔡国栋也终止了讲过去的事，接着把脸别过去，偷偷拿出纸巾出来抹泪。他何尝不想家，生活工作的每时每刻他都想，甚至在梦里还能梦到小时候在山东聊城的时光。

父亲的家国之痛深深刺痛着蔡怡，她向父亲保证，等台湾大陆互通往来的第一时间她就会去山东聊城找那些从未见过面的亲人。

终于，1979年传来消息，大陆方面先倡导呼吁开启两岸交流，岛内无数的在台大陆籍老兵都喊出了“我要回家”的心声。蔡国栋既兴奋又害怕，他兴奋可以马上见到阔别几十年的至亲，但又害怕他们已经离开了人世间。

蔡怡立马征求父亲的意见，在山东聊城的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根据父亲提供的消息，寻找失散了三四十年的家人。

阔别几十年的联系

消息发布出去后，一家人内心充满了期待。结果在半年之后的一天，蔡家真的收到了一副来自山东聊城的信件。蔡怡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双手微微颤抖的接过信件，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

信件是老家的一位亲戚寄来的，里面说爷爷奶奶虽然已经90多高龄，但两老都还健在。如果有机会，希望蔡保光能尽早回乡探亲。看到这里，蔡怡有些疑惑，难道父亲改了名？还没等她好好琢磨，信件最后的一行小字被蔡怡注意到：

“你在家乡还有一个为他守了一辈子活寡的女人，刘金娥。”

刘金娥三个字深深击中了蔡怡的内心，在山东聊城老家，还有一个女人为父亲一直在守活寡！莫非在和母亲结婚之前，父亲就已经成婚了吗？可以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而且父亲一辈子忠厚老实，从来不对家里隐瞒任何事。

这一突如其来，还有可能毁掉整个家庭的消息给了蔡怡一个猝不及防，她保持冷静，想先向父亲求证该消息是否属实。蔡怡拿起信件，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跑到父亲的住宅，止不住颤抖地问父亲：

“爸爸，你是不是本名叫蔡保光啊？你是不是在家乡还有一个夫人呀？”

蔡国栋愣了一晌，随即也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很不自然，默默地抽泣了起来。在蔡怡看来，她已经不需要求证了，自打她出生以来，父亲从来都是不苟言笑，也从未见过父亲哭泣。

如今仅仅因为两句话，父亲就老泪纵横，哭得一不能自已。这一切都证明信件中的内容属实，而父亲也的确在大陆有一个妻子。

年少婚姻

1934年，16岁的蔡保光在父母的介绍下，认识了19岁的刘金娥。蔡保光很清楚明白地认识到父母的意思，让两人结婚，借此拴住他这个一心想要外出闯荡的年轻人。

刘金娥的家世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蔡家买来的媳妇，但她并没有因此在夫家吵闹任性发脾气，反而对蔡保光特别关心和照顾。

尽管两人成了婚，但并没有什么感情，也没有日久生情。结婚三年间，蔡保光总是想离开家干出一番大事业，中途他上学、后来当兵。虽然当了三年夫妻，但两人没有生下一个孩子。

蔡保光对于刘金娥的感情很特别，起初他没想和刘金娥以夫妻身份相处，只觉得这个大他三岁的女子脾气很好，很好说话，不管他想在家还是外出，刘金娥都只是笑笑，没提出过反对和加以阻挠。渐渐地，他由之前的抗拒到后来的慢慢接受。

加入国民党军队后，蔡保光改名蔡国栋，且在之后就没再回过家，好不容易和刘金娥燃起的一点点感情火苗，在经历之后风吹雨打也渐渐消灭。

由于蔡保光为人老实又聪明，很快他就从国民党军队中脱颖而出，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成为了国民党空军教官。还在人的介绍下，认识了现任妻子。

1948年，30岁的蔡保光再一次结婚了。同年，国民党败退，他携带第二任妻子来到台湾眷村，并在之后的几年陆续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多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好像让他忘记了那个在14年前就曾嫁给他的刘金娥。

在没有蔡保光消息的那些年，公公婆婆和婆家所有的亲戚都劝刘金娥改嫁，趁着年轻没有孩子，他们实在不忍看一个黄花大闺女等待一个没有归期的人，万一蔡保光战死，或者另娶他人了呢。

而刘金娥是如何回应的呢？这个苦命的女人哪怕丈夫早已远走他乡，生儿育女，定居远方，她还是在山东聊城的老家默默守护着蔡家。刘金娥是个保守的人，她不顾所有人的劝导，一心伺候公公婆婆，操持着这个家。

刘金娥理解蔡保光在动荡的年代失踪，不管还有多少年，她都无怨无悔地等待丈夫的归来。

婆家人也是对刘金娥心疼得很，多年来一直打探蔡保光的消息，但又是改名，又是远走的，一直都没有任何音讯。所以，当山东聊城的亲戚们看到蔡保光的寻人启事后，迫不及待地回信，还特地提了刘金娥一直为他守活寡的事。

物是人非里的遗憾

这封等待了几十年的信件带给了蔡国栋安慰，但却带给了这个家前所未有的剧烈打击。

蔡怡的母亲在得知了丈夫早在老家就有发妻的消息后，打从心底里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本就患有躁郁症，受到这等刺激更加不能收场，在台湾家里没日没夜地发飙，持续了整整半年。

与此同时也想明白了当初困扰多年的事情，在1948年刚嫁给蔡国栋的时候，蔡怡母亲总觉得自己看不到丈夫的内心，而丈夫也很少对她说心里话。起初她以为是战争时期难以给到丈夫安全感，现在想来才发现，是因为第二次婚姻让丈夫想起了第一次婚姻，想起了曾经的那个人。

尽管妻子在家闹，蔡国栋想回老家的心仍然强烈。在距离收到家书9年后，1987，中国台湾开放老兵到大陆探亲，仅仅半个月时间，10万份申请表被抢夺一空，蔡国栋获得回乡探亲的资格。

1988年，做好十足的心里斗争后，蔡国栋携妻带子回到离开了51年的故土山东聊城。本是满心期待想要见双亲和家中亲人，但来到家里后，只看到一张又一张的遗照以及远处山坡上一个接一个的小土堆。

1979年，也就是发布寻人启事的当年，蔡国栋年迈的父母在得知儿子还在世，并且在台湾已经成家立业的消息后，了无遗憾地走了。而家中所有长辈以及姐姐和大妹，在这些年中都相继去世，剩下的亲人只有小妹和刘金娥。

虽然没能再见父母，但蔡国栋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看见了父母还在世时对他的想念和期盼。

在父母的遗像当中，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小瓷釉碗，里面空空的，放在整张桌子上显得格格不入，但看着又异常熟悉。蔡国栋了解才知，这是母亲生前交代的一定要在吃饭时拿出来，她相信自己儿子还活着，一定要让儿子吃饱饭。

蔡国栋听完这些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内心尽是悔恨，恨他没有给老父母一个交代，也没有见老父母最后一面，一个69岁的男人哭的像个小孩。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还有刘金娥，一位白发苍苍的72岁老妇，从22岁等到72岁，她等了蔡国栋50年。好不容易能在有生之年再看一眼丈夫，却没想到对方竟是携妻带子，这让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等到蔡国栋看望过家里所有人之后，他慢慢转身看向刘金娥，这个等了他一辈子的女人。或许是第二任妻子在场，蔡国栋和刘金娥两人默默相望，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后来，在亲戚的帮助下，只蔡国栋和刘金娥两人先后进入到房间内叙旧。仅仅过去一个多小时时间，双方就前后脚出来，脸上没有流淌的泪痕，房间内也没有激烈的争吵，甚至在外都能感觉到房间内有一些尴尬和不自然。

50年的等待，只换来了不到两个小时的谈话。

这次回乡探亲，改变了蔡国栋，又似乎没有改变他。蔡国栋了了多年的心愿，回乡探亲，看父母，看亲朋。但之后他还是回到了台湾，携妻带子来，又携妻带子走，剩下刘金娥孤孤单单一人在山东聊城老家。

1998年，在即将踏入21世纪的好时候，刘金娥去世了，与公婆合葬在了一起。这可能是她在蔡国栋家当媳妇的唯一证明。

结语：

在探亲回乡后，蔡国栋得了老年痴呆症，渐渐开始忘记身边的所有人。但他依然时常告诉子女他们的老家是山东聊城，尽管他在台湾，但终要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