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北衡

成都事件又叫“蓉案”，同臧本事件、察东事件、张北專件、河北事件、北海事件等一样，是“九一八”以后日本军阀的特务浪人到中国各地制造或挑起、用来做侵略中国口实的一系列事件之一。这一事件是在蒋介石势力打入四川一年半之后发生的，内容是∶日本外务省派人到成都筹备领事馆，成都群众游行示威，表示抗议，蒋介石的特务乘机打死日本人二名、打伤日本人二名，企图嫁祸地方，逼走刘湘。这一事件的内容比其他那些单纯系日本特务浪人制造的事件，要复杂一些。

当时四川的政治情况

四川是一个军阀割据、防区林立的省份，名义上隶属于南京蒋介石政府，实贸上是各防区军阀各自为政，榨压人民，扩充实力。一九三三年刘湘打败了刘文辉以后，他的实力及防区占四川之半。但是刘湘的军队在万源、城口被红军打败后，刘湘才不得已于一九三四年冬季到南京去投靠蒋介石。蒋介石任命刘湘当四川省政府主席，并立即趁势布置实力，以控制刘湘。其重要措施如下∶

1、在重庆设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发号施令，指挥川、康两省军民军政。

2、在峨嵋山办训练团，轮流调训军官和行政人员，进行收买。

3、在成都设中央军官学校分校，训练军官生数千。

4、派康泽率颁别动队入川，分驻成都、重庆等地； 并指定康泽主持四川中等以上学校学生的军事训练。

5、派交通兵团第二、第四两团驻扎和往来各公路。

6、派宪兵第三团驻重庆，第五团驻成都。

以上这些措施，旨在用来钳制刘湘，自不待言，特别是别动队总队长康瀑是川籍黄埔生，自持为蒋亲信，到处横行无忌，和刘湘所属军政两方摩擦尤甚。

事件的起因

一九三六年八月，南京政府外交部长张群通知刘湘，谓日本外务省决定要恢复成都日本领事馆，所派驻成都镇事野村即日来川.

领事是商务代表，本来只应设在通商口岸，而成都并未开为商埠，自不应有外国领事馆。但在辛亥革命以前，成都却有日本、英国、法国等领事。后来日、英领事撤去，但法国领事还存在。据南京政府川康外交特派员吴泽湘说，这是由清代沿袭而来，那时由于重庆外国颌事有时到成都和四川总督办理交涉，曾准他仍在成都租佃房屋，作为临时住所；领事去后，留置人员收转文件，后遂蒙混称呼为领事馆，云云。

野村一行人等到达重庆后，住在重庆日本领事馆内，要先派随员四人去成都筹备恢复颌事馆事务。刘湘曾电重庆市政府尊告重庆日本颌事，以关于成都日领馆問题，成都民众纷纷反对，情绪激昂，恐保护难周，希望日人暂缓前往。但日人悍然不顾，深圳金二、渡边洸三郎、田中武夫、濑户尚四个日人于八月二十日由重庆去成都，住骡马市大街大川饭店。当即由警察局派巡官、警长和警士驻大川饭店严密监护。

川省当局的布置

刘阳当时因患胃病不能办公，省府事务由秘书长邓汉祥代行。邓汉祥于八月二十一日召集成都警备司令蒋尚朴、市长钟体乾、省教育厅长蒋志澄、警察局长范崇实商畿对待日人办法。邓汉祥认为外交部既不敢拒绝，省政府亦不便出面阻止，但成都市民确甚怀疑恐惧，上海四川同乡会亦来电反对。当时决定由民众游行示威，省政府根据人民请愿，一面电请南京外交部严正交涉拒绝，一面电重庆劝阻野村缓来。

只是民众游行示威，必须严密维持秩序，防止发生事端。当时商定∶普通市民由市政府转知各区街保甲注意，学生方面由教育厅转知康泽注意（因为成都学生正由康泽和别动队干部集中施行军事训练），成都治安秩序由警备司令部及警察局负责维持。八月二十四日正午，市民队伍开始游行示威，经过大川饭店門口时，高呼口号，并推代表面询日人来意，表示坚决拒绝设置日本颌事馆。游行队伍经过省府門口时，呈递不准日本在成都设置领事馆的请愿书，由邓汉群接受，允立即切电外交部严正拒绝。至此，游行民众即开始分头散去。

突 变

将近傍晚，在新都县集中受训的学生大批赶到，在北門和中央军校学生会合，亦举行游行示威，共一万余人。这样浩大的队伍，又吸引了沿途的民众挤在两旁看跟在后面，人数更多。学生队伍去到大川饭店，要冲进去。警察人员一面劝阻，一面急电报告警备司令部和警察局。警备司令蒋尚朴首先赶到劝解，学生不听，并掷石块打碎蒋的汽车玻璃。蒋甚愤怒，口称不管，乘車而去。学生们把蒋哄走之后，便去冲击饭店大門，里面的警察拼命抵住。警察局长范崇实赶到骡馬市大街南口时，满街学生和市民，壅塞不通。

范就一人挤进去，挤到大川钣店汽車房附近时，有些人已将汽車房大門推倒，正在寻找汽油来烧房子。范向前制止后，又挤到大川饭店大門对面，向一家铺户借板凳一条，站在上面，劝学生仍稚持秩序，并表示他可以把日本人押解出境。他喊了几遍，普通市民开始走散，忽然学生队伍中出来一人，将板凳推倒，范跌了下来。即有学生队伍中的队长口吹叫笛，从怀中掏出一张祗条，高喊“打死日本人”。立刻由中央军分校军官学生带头，把大门推倒，冲进饭店，和警察们扭作一团。又有一部分学生冲上楼梯，警察抵挡不住，步步上退。学生冲上楼去，把門窗、器具捣毁。躲在楼上房间中的四个日本人見势不佳，也从房间里冲出来。

带头的叫深圳经二，臂力甚大，一手抓住警长来做挡箭牌，招架学生的棍棒，带着其余三个日本人冲下楼梯，奔到饭店大門。街上学生上前堵住，深圳经二夺得童子军棍一根，抓住警长，夺路而走。渡边洸三郎紧紧跟着，冲出重围，向北逃走。过成都县政府大門时，渡边洸三郎跑进县府大門，企图躲避，被看門人推出，关了大門。恰值学生門赶上，把他打死。深圳经二一手抓住警长，一手挥动木棍，走到了正府街。学生们紧紧围住，不敢逼近。深圳经二站在街边，环顾冷笑。不提防后面一人爬上屋檐，用砖瓦猛力下掷，正中其脑門，倒在地下，学生上前把他打死。

这时田中武夫和濑户尚两人在大川饭店門口，被学生围住，打得头破血淋。恰值范崇实赶到，分开学生，首先把田中武夫拉到骡馬市大街南口，交汽車送往警察局。范再回转大川饭店，濑户尚已经重伤，倒卧街沟。学生认为已死，遂即离去，当由街民抬上汽車，送往警局。两人在局略事包扎，换去血衣，即送到刘湘的绥靖公署军医处治疗。两人知道已经脱险，开始说话，据称濑户尚是南满铁路对华文化基金委员会的会计，其他三日人都是武士道，深圳超二的剑道上了第五段，渡边洸三郎和田中武夫的柔术也有二段以上的功夫。显然，他们都是属于日本军阀特务系统。

在学生围攻大川饭店的同时，春熙路的交通公司和益晋、恒宝两商号亦被群众捣毁。这三家商店是被认为贩卖日货的。群众当中有些是成都的百货商店和丝绸店人员，日货常常威胁他们。除日本人死伤之外，警察局的督察员刘竭、科员徐竞允、警长王茹材、警士陈伯林、李银州、陈仲文、贾治平、李平安、刘士清，亦都受伤。

两个紧急会议

打死日本人的当夜，复兴社和CC的干部们在康泽的重要干部叶介仁的住宅开了一个联席会议。叶宅电灯彻夜通明，开会的人天明才散。据侦查报告，这个会议决定∶

1、联电报告蒋介石，说刘湘暗中派人打死日本人，以图增加中央对日外交的困难，建议免刘湘的省主席职务，以谢日人。

2、由C C 干部电请其首脑推荐康泽继刘湘任四川主席。

以上两份电报当时即发出，经刘湘的侦察电台收得其密码电波。

打死日本人的第二天（二十五日），省府秘书长邓汉祥召集市长、警备司令、警察局长开会，商议善后措施，决定：

1、用棺木将两日人尸体盛殓，停在出事地点，以备日方来人查验。

2、由警备司令部提出已经判处死刑、即将执行的囚犯二名，作为当场捕获的凶手，在出事地点枪毙，仍用棺木装殓，放·在日人棺木之前示众，并备日方来人查验。

3、由刘湘密电南京政府，严正指出康泽部属叶介仁等指使学生打死日人的情形。

南京政府的措置

事件发生的第三天（二十六日），南京政府外交部长张群由庐山回南京接見日本总镇事须磨后，立即电令川康外交特派员吴泽湘由重庆飞成都，淮备接待日本调查团。同日南京中央社发表消息称∶“八月二十四日成都民众暴动，捣毁大川饭店，益晋、恒宝两两号及交通公司，军警受伤，打死日人二名，打伤二名，原因是四川匪踪未靖，反对政府分子从中策动，借以增加中央外交应付之困难。”

同日刘湘接到南京政府行政院来电称∶“查敦睦邦交，曾经政府饬遵有案。省成都市内忽然发现人民殴击外人事件，虽属意外事件，防范究有未周。当地军警负责人保护不力，自应依法惩办。仰即查明人名及办理情形，电呈候核。”此外，张群也给刘湘和邓汉祥私电，表明南京政府并无处分刘湘的企图，叫刘湘安心。

八月二十八日，外交部特派调查员邵毓懿、专员杨开甲由南京飞成都，进行查案。

八月二十九日，南京政府重申睦邻命令，令文如下“查我国人民对于友邦须敦睦谊，不得有排斥及挑拨恶感之言论行为，早经明令在案。最近四川成都竟因人民暴动，发生殴击外人情事，殊违政府睦邻之旨。除严饬主管机关迅速妥为处理外，兹特重申前合，仰各切实遵守，勿得违背，此令。”这就是过去反动政府在外交上一贯的卑躬屈节的可怜相。

在华日本机关人员的动向及受伤日人的谈话

八月二十六日，重庆日本颌事馆派志波嘉六和日本医生三人由重庆飞成都，立即赴川康绥署军医处探视受伤的日人田中武夫和濑户尚。

八月二十七日，志波嘉六向新闻记者发表谈话称∶“余等抵成都后，即往慰問受伤之侨胞田中武夫及濑户尚二君。田中受伤较微，精神颇佳，对不幸事件犹能记忆，详述当时情形，语音明亮。

据谓∶二十四日午后三时，有人至大川饭店前询问渠等来华之任务，当答以系商人及新闻记者，全系游历性质，与设领事件无关。各人听取此答语后，乃全体辞去，并未发生他变。濑户君又称∶至午后五时许，渠等还在饭店二楼休息，突来民众约万余人，聚集大川饭店内外，人声鼎沸。旋門窗玻璃破碎声，知大川饭店为暴徒捣毁。斯时驻大川饭店之军警力量薄弱，无法制止暴徒，当将四人护送至三楼，加以保护。登楼未久，暴徒又拥至三楼，将全楼杂物悉行携毁，秩序大乱。渠等即于此混乱状况下，被暴徒拥出饭店，在大街之中东冲西撞。暴徒愈集愈众，渠等四人及保护之间警均被冲散，不能相顾。

经过此等扰动，渠之神经已经昏乱，后来始悉由军警护送到医院矣。又据田中云∶冲散后，渠在人群中正无法解脱之际，忽被一体格肥壮之钟士将其扶持挣扎，始得脱险，嗣后方知此绅士即为公安局局长。”

八月二十八日，田中武夫向中央社记者发表的日文书面谈话，节译数点如下∶1、第一次群众多人，于二十四日午后来到饭店，前問我等来历，我等出示护照，即有人起立演乱。此项演说得到胜利，群众退出。

2、第二次群众来时，室内黑暗，公安局员数名保护我等，努力防护，卒因众寡不敌，不克奏效。

3、我等被群众押至街心，朝范局长制正群众，我生命得以保全，对范先生之奋斗，表示谢意。

田中武夫和濑户尚于八月二十九日由成都飞往上海。

调查

八月二十八日，日本调查团由上海飞到成都。团以日本驻南京大使馆三等秘书松村为首，包括海军中佐中津成基、陆军中佐渡石近、驻重庆颌事糟谷廉二，并有大阪朝日新開申支局中村正五、大阪每日新闻申支局知花信量、同盟社汉支局周本房男、满铁汉支局新田高博等。他们同往开棺验看深圳经二和渡边洸三郎的尸体，同时也验看了被枪决了的刘成先、苏得勃二人的尸体，均拍摄照片，再同到军医处慰問受伤的日人田中武夫、濑户尚。

八月二十九日，日本调查团通过外交特派员，得到四川省政府的同意，传讯有关人证，如1、大川饭店的照理、账房、茶房和工人；

2、骡马市大街和正府街的街正及事件现场附近的居民；

3、值勤的警官、警士。

该团成员分别前問，纪录言词，询問重点，是想找出民众示威游行和政府方面的关系及证据，但毫无所获。

八月二十九日，松村，糟谷廉二和海陆军武官等，赴四川省府拜会刘湘。松村首称∶奉口本政府外务大臣有田及川樾大使之命，来成都调查成都事件，承四川省政府保护并予便利，表示感谢。对此次不幸事件，双方均表示遗憾。有一日本武官态度傲慢，把脚跷起放在沙发椅子的扶手上面，经吴泽湘提请其注意礼貌，他才把脚放下来。

尸体的处理

深圳经二和渡边洸三郎的尸体，由松村等决定，在成都文殊院火化。九月一日松村等携带两日人骨灰由成都飞往上海。

交涉结果

成都事件发生后，日本军阀当然认为又是一个绝好机会。有田外相谈话、海陆外三相会议等等，做出种种威胁中国政府的姿态。九月三日广东北海又壁生日本间谍被杀事件。

成都事件的解决，据张群通知刘湘说，政府承认了九条，其中重要的是∶

1、成都警备司令和警察局长撤职；

2、赔偿死者抚恤费每名三万两，伤者每名三千一百两，由四川省库立即汇往南京；

3、政府向日本政府道歉，保证不得再有类似事件验生。其余为取缔仇日刊物、禁止抵制日货，等等。

十二月三十日南京中央社发表消息一则如下∶

“中日外交谈判中，关于成都及北海两案，外部与日大使馆当局经数月折冲，兹已完全解决。三十日上午外交部司长高宗武持张部长去照至日使馆，而该馆一等秘书官须磨则于下午持川樾大使复照至外交部，双方正式换文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