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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馆(《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诗仙的真爱,在敬亭山中)

2023年12月04日 靓嘟嘟 浏览量:

《马说》有云: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历史上第一个被称作伯乐的人叫孙阳。一次,孙阳看到一匹马拉着车,很吃力地在陡坡上行进。孙阳走到了马跟前,马突然昂起头来大声嘶鸣。孙阳立即从声音中判断出这是匹难得的骏马。于是将它买下,牵到了皇宫。这千里马啊,似乎明白自己有用武之地了,抬起前蹄把地面踩得咯咯作响,引颈长嘶,声音直冲云霄!

孙阳指着马说:“大王,我把千里马给您带来了。”楚王看着瘦骨嶙峋的马,有点将信将疑,就命马夫先把马喂好。结果一段时间后,马变得精壮神骏。楚王跨马扬鞭,但觉两耳生风,喘息的功夫,已跑出百里之外。

这千里马就是千里马,只要有伯乐慧眼识珠,就能一飞冲天。但反过来说,就算是千里马,也得有伯乐赏识啊!

而我们的诗仙李白,在还没进皇宫的时候,其实也和还没被伯乐发现的千里马一样寂寂无名。

那李白的伯乐是谁呢?就是玉真公主。玉真比李白大9岁,是武则天的孙女、唐玄宗的亲妹妹。有点特殊的是,她是位女道士。

凑巧,李白有个道士好友叫元丹丘,他供职的昭成观与玉真观仅一墙之隔。李白通过元丹丘结识了玉真公主。

在和玉真第一次见面时,李白就为她作了《玉真仙人词》: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这说得简直是仙女本仙啊!李白把玉真写得像九天玄女一般,正夸到了她的心坎里。玉真一下子对李白另眼相看了。

但大家也知道李白有个致命的毛病,就是嗜酒,在玉真公主那作客,他时常烂醉如泥。时时酗酒的诗仙在玉真公主眼里,渐渐褪去了光环。于是,玉真公主就把李白晾在了别馆里。

时间一长,李白有了怨言,碰到张垍时,就发了一通牢骚。

诗仙无疑是个没心机的,见到个人就诉苦。可他这次找错了对象。这个张垍,虽是很受唐玄宗喜爱的驸马,却在安史之乱中投降了安禄山,真不是个正人君子。

果然,张垍到玄宗面前添油加醋,说了很多对李白不利的话。

此时的终南山,秋雨连绵,李白被困在别馆无人关心,眼见求官的希望又落了空,不免有了受愚弄之感,他愤而写下《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以表心迹:

其一

秋坐金张馆,繁阴昼不开。

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

翳翳昏垫苦,沉沉忧恨催。

清秋何以慰,白酒盈吾杯。

吟咏思管乐,此人已成灰。

独酌聊自勉,谁贵经纶才。

弹剑谢公子,无鱼良可哀。

其二

苦雨思白日,浮云何由卷。

稷契和天人,阴阳乃骄蹇。

秋霖剧倒井,昏雾横绝巘。

欲往咫尺途,遂成山川限。

潈潈奔溜闻,浩浩惊波转。

泥沙塞中途,牛马不可辨。

饥从漂母食,闲缀羽陵简。

园家逢秋蔬,藜藿不满眼。

蟏蛸结思幽,蟋蟀伤褊浅。

厨灶无青烟,刀机生绿藓。

投箸解鹔鹴,换酒醉北堂。

丹徒布衣者,慷慨未可量。

何时黄金盘,一斛荐槟榔。

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

题为“玉真公主别馆”,说明了写诗的地点,“苦雨”点名环境,又直言心中苦闷。“卫尉张卿”就是张垍,卫尉是他的官职。

其一前两句“秋坐金张馆,繁阴昼不开。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秋又作愁。金张就是指贵族。秋雨绵绵,我整天独坐在玉真公主的别馆里面,天空始终阴暗。大雨激起水雾,天地萧瑟,空蒙一片。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人“翳翳昏垫苦,沉沉忧恨催”。翳读yì,翳翳是指光线昏暗。昏垫就是迷惘。这句是说,我整天昏昏沉沉,迷茫又忧恨。李白最爱喝酒啊!心情苦闷自然要来一杯——“清秋何以慰,白酒盈吾杯。”盈就是满。拿什么来排解这秋日雨天的愁苦呢?且把手中的酒杯酌满白酒,以酒浇愁吧!

后三句则说到自己苦闷的原因了。“吟咏思管乐,此人已成灰”。管乐是春秋时名相管仲,和战国时名将乐毅的并称。作诗吟颂管仲与乐毅,都已是故事,他们早已死去。而“独酌聊自勉,谁贵经纶才。”则是明明白白的发牢骚了:独自饮酒,勉励自己,可是谁还会珍惜能够经营天下的优秀人才呢?

最后一句“弹剑谢公子,无鱼良可哀。”弹剑说的是孟尝君门客冯谖的故事。冯谖听说孟尝君好客,前去见他。孟尝君安顿好他后就不闻不问了。住了一阵后,冯谖就弹着剑唱道:“长铗归来手,食无鱼。”这才引起孟尝君注意,受到重用。李白我现在为张公子您弹着宝剑唱一首歌谣,这终南山没有鱼吃啊,日子怎么过?这几句将张垍比作孟尝君,自比冯谖,希望能得到张垍的引荐。

其二开始,延续了其一的苦闷情绪:“苦雨思白日,浮云何由卷。”整天地下雨,何时可见太阳?谁能把浮云席卷?“稷契和天人,阴阳乃骄蹇。”稷契读jì xiè,稷契为稷和契的并称,稷是后稷,教人稼穑,契掌管民治。蹇读jiǎn,骄蹇就是傲慢、不顺从。此句是说,庄稼应与天人和契,阴阳谐调,不应该如现在这样久阴不阳。

而后面几句“秋霖剧倒井,昏雾横绝巘。欲往咫尺途,遂成山川限。潈潈奔溜闻,浩浩惊波转。泥沙塞中途,牛马不可辨。”则是具体写“苦雨”的情形了。这里有两个字很复杂,巘读作yǎn,意为大山上的小山。潈读作zōng,潈潈就是水流淌的水声。这雨是什么情形呢?都秋天了,雨还仿佛井水倒灌一样地下,满山满壑都是水雾蒙蒙。原来很近的路,现在因为水阻隔而成了难以跨越的天堑。小溪汇流成大河,浪涛滚滚惊山川。泥沙中断了道路,对岸的牛马都不辨形状了。李白的笔下,这雨是真苦啊!

写完外部的环境,李白又写到了自己的处境:“饥从漂母食,闲缀羽陵简。”漂母的字面意思是漂洗衣物的老妇。借漂母接济韩信的故事,李白说出了自己的窘迫,食品基本都是邻居洗衣的老人给的,闲来无事只能收拾阅读书简。实在落魄!

再看看他住的环境:“园家逢秋蔬,藜藿不满眼。蟏蛸结思幽,蟋蟀伤褊浅。”藿读huò,藜藿就是野菜。我们常说树啊草啊长得好,满目翠绿,那不满眼呢,就是菜长得不好啊!蟏蛸读作xiāo shāo,意为小蜘蛛。褊浅就是急促浅短。这环境也不怎么样啊!菜园里的蔬菜长得稀稀拉拉。蜘蛛到处布网,蟋蟀声声急噪憋屈。不光如此,“厨灶无青烟,刀机生绿藓”。厨房已经许久没有生火,连砧板刀柄都长满了绿毛霉菌。一句话,没吃没喝没人管。

但李白哪里是能长久忍受这种日子的人?“投箸解鹔鹴,换酒醉北堂。”箸是筷子。鹔鹴读作sù shuāng,是一种西方神鸟,这里指代用名贵羽毛织成的裘。李白扔下筷子,解开名贵的裘拿去卖了,换酒回来,在北窗下痛饮大醉。

吃饱喝足,诗仙的豪气又回来了!“丹徒布衣者,慷慨未可量。何时黄金盘,一斛荐槟榔。”丹徒布衣是指南朝宋刘穆之。刘穆之家贫,在岳父家吃饱了要槟榔消食,被妻弟嘲笑。等穆之做了丹阳尹,和妻弟吃饭,让仆人用金盘盛槟榔端了上来。

李白这是在说,像刘穆之那样,也有朝一日青云直上,不可限量。也许有一天,我将用黄金果盘盛满槟榔,让你吃个痛快!

但李白就是李白,岂是功名利禄能捆绑的?“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等我功成名就,我将拂衣而去,云游天下!

其二比起其一的迫切寻求引荐,更多的是对自己凄凉处境的感伤,和对权贵的失望。明显可以看出啊,风格沉郁,与李白一贯的豪放诗风完全不同。可见此时,李白的心已经灰暗到了极点!

但在结尾,李白心中豪情汹涌,并立下誓言,总有一天要让愚弄自己的人看到自己的辉煌!但那是自己的终极目标吗?不,这一切对我来说,只是浮云而已,我将拂袖转身,云游四方,那才是我的归宿!

写完此诗,李白离开了终南山。直到12年后,李白在玉真的引荐下成为皇帝的文学秘书。后来李白离开长安,玉真公主也离开皇宫,落脚于敬亭山。

敬亭山,那可是李白的最爱啊,“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敬亭山真有这么美吗?事实上,它只是一座海拔仅300米的小山,和李白一生走过的山完全不能比。他只是把敬亭山当成了玉真公主。

狂放了一辈子,这首作品却如此寂寞、内敛,让人心疼。

玉真于七十多岁时去世,葬于敬亭山。不久,李白逝于敬亭山下。这大概也算另一种形式的陪伴了。

听完李白在终南山的遭遇,你是不是也惊讶于李白曾经受到的冷落,遇到的挫折呢?

李白天纵奇才,一直奋发努力,却坐了几十年的冷板凳,直到四十几岁才等来自己的伯乐。但那又怎样?他依然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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