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15日下午，白宫东厅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美之间这场持续了22个月的经贸摩擦终于迎来了第一阶段经贸协议的签署。

而就在一天前，大洋另一端，1个集装箱约24吨美国鸡爪，在上海海关进行查验后，被第一时间签发了《入境货物检验检疫证明》。这标志着，被禁输华5年后，美国禽肉正式回归中国市场。

果然是“春江水暖鸡先知”。

嗅觉敏锐的外媒立刻察觉这箱鸡爪的不寻常，特别是在旷日持久的中美贸易摩擦迎来转折点之际。

美国《时代》杂志（Time）援引彭博社文章，称这批鸡爪可能会引领中美贸易的新纪元（herald a new era for US-China Trade）。

这24吨鸡爪如何开启了中美贸易的新时代？

文章写道：

A container with 23.94 tons of American chicken feet cleared Chinese customs Tuesday, potentially heralding the start of a new trading era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just days before they sign a long-awaited trade deal.

一箱23.94吨的美国鸡爪14日在上海清关，在期待已久的中美经贸协议签署前夕，这箱鸡爪可能会引领两国贸易的新纪元。

《每日邮报》（Daily Mail）表示，这波操作是“北京的凤爪外交”（Beijing's "chicken feet" diplomacy），称中美贸易局势正迎来新的开始。

The tense trade relation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China may be facing a new start thanks to 100 tons of chicken feet.

因为这100吨的鸡爪（共5个集装箱），中美之间的贸易紧张关系正面临着新的开始。

The lifting of the sanction, likely to be Beijing's "chicken feet" diplomacy, came as the world's two dominant economic powers are poised to sign a 'phase one' trade deal today.

这次解禁像是北京的“凤爪”外交，世界两大贸易经济体15日正准备签署第一阶段经贸协议。

作为这批美国鸡爪的中国买家，上海大宛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贸易总监冯仕庭在现场忙着应付着各地的采访提问。结束后，他松了口气，登上飞往大阪的飞机，开始了难得的休假。

在上海做了23年的进出口贸易，冯仕庭坦言这行受大环境影响明显，一点点政策、汇率和关税的风吹草动，都能挑动这个行业的神经。

汝之蜜糖 彼之砒霜

中国人爱吃鸡爪，南方人尤甚。

长三角一路向南，简直就是一张鸡爪美食地理图鉴。

从江浙沪绍酒浸润的酒糟鸡爪、浓油赤酱的红烧鸡爪，到西南一带的泡椒凤爪卤凤爪，再到云南酸辣爽口的舂鸡脚，还有粤式早茶里酥烂的豉汁凤爪……

Chicken feet are popular in traditional regional Chinese cooking and are served as snacks to go with alcohol, in cold dishes, in soups or as the main dish. They are typically steamed first to make them puffy before being stewed and simmered.

鸡爪是中国的特色美食，经常用来做下酒菜冷食，做汤或者是主菜。通常烹饪的时候，需要蒸制以使其软嫩，再进行煨炖。

中国进口鸡爪最大的两个输入港口就是上海和深圳的盐田港，这和南方鸡爪消费大宗的地位也正是相符的。

一只鸡只有两只爪，且只占鸡质量的很小部分，为了满足鸡爪供应而专门养鸡不太现实，因此，进口就成了“刚需” 。在2017各类冷冻生鲜鸡肉进出口表格中，只有“鸡爪”一项的出口数量是为零的。

虽然韩国、东南亚和一些南美国家也吃鸡爪，但没有哪个国家的鸡爪消费体量能和中国比肩。因为利润可观，只要能出口鸡爪到中国来，他们就挤破头也要出口过来。

但在美国，除了华人超市 ，很难在商场里买到鸡爪。

今年中国日报美国分社跨年直播准备了一盒酒糟凤爪。办公室的外籍专家们看到鸡爪的骨节和长长的指甲就“自闭”了，百般劝说也不愿意吃上一口。直播结束后，几个年轻的中国同事分分钟就把凤爪“解决”了。

但美国毕竟是炸鸡巨头的故乡，每年要吃掉90亿只鸡，那鸡脚不是浪费了？《金融时报》就写道，这跟中国的鸡爪需求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Americans eat about 9bn chickens a year, but not the feet. Southern Chinese, on the other hand, import about 300,000 tonnes each year of the delicacy known to diners as “phoenix claws” and to the industry as “chicken paws”. It’s a match made in free trade heaven.

美国每年要吃掉90亿只鸡，但是不吃鸡脚。而中国南方人每年要进口30万吨的鸡脚做成美味，被食客称为“凤爪”，行内称作“鸡脚”，这简直是自由贸易天堂里的天作之合。

1997年就入行做贸易的冯仕庭说，美国鸡爪有大、中、小三个规格，而其他国家大都只有中、小两种。另外鸡爪在美国国内食用价值不大，美国供货商通常不会计较鸡爪的价格 ，这给予美国鸡爪质量和价格上的优势。

而得益于中美两国早期的一些贸易合作成果，美国企业出口鸡爪到中国无需经过繁琐的申请程序 。因此在之前，美国鸡爪在中国市场占有主要的地位。

但这“天作之合”却好事多磨。

起起落落的中美鸡爪贸易

中美之间的鸡爪贸易经常被外媒视为中美贸易的象征和晴雨表。

从彭博社援引美国农业部数据制成的美国鸡爪出口量图表可以看出鸡爪贸易十几年来的“风风雨雨”。

这张从2004年到2018年统计的数据图可以看出，这些年美国的鸡爪，基本上全出口到中国来了。

图中有两个时间节点：

2010年，美国出口到中国内地的鸡爪开始减少。那一年，美国进口的白羽鸡价格低，严重冲击国内企业，中国商务部裁定美国进口白羽肉鸡存在倾销和补贴，于是对相关产品征收反倾销税（anti-dumping duty）和反补贴税（anti-subsidy duty）。美国为此很不服气，甚至闹上了WTO。

2015年，美国爆发禽流感，中国内地全面叫停美国禽类进口。

China prohibited the import of all US poultry products in 2015 in response to cases of avian flu in America.

作为对美国国内爆发禽流感疫情的回应，中国内地于2015年停止对美国禽类的进口。

出口不到中国，美国鸡爪做成饲料，或者是宠物食品，或者就干脆处理掉。禽类经济学家保罗·阿霍（Paul Aho）在接受媒体Gastro Obscura采访时就讲述了彼时美国鸡爪泛滥成灾的窘境：

As a result, America is awash with chicken feet. Most American chicken paws are now rendered for animal feed, Aho says, adding that “the value of paws for rendering is just a fraction of the value” of a paw sold in China.

结果，美国鸡爪泛滥成灾。大多数美国鸡爪被做成了动物饲料。阿霍还说，这样处理的价值，跟卖到中国比起来，就是一个小分子而已。

此间近乎停滞的中美鸡爪贸易被彭博社记者用一个非常聪明的双关语形容得很恰当——“cold feet”。一方面形容经常被中国人用来冷食的鸡脚，一方面这个词在英语中又有“退缩，胆怯”的意思。

替代商并不难找，巴西、阿根廷、智利这样的南美国家就成了冯仕庭所在贸易公司的首选。

但南美鸡爪价格也受到中美经贸关系的影响。美国的鸡爪不进来，南美鸡爪便开始涨价。2019年，由于中国非洲猪瘟的影响，南美国家鸡爪价格飙升到4000美元一吨，而正常的美国鸡爪售价则为1500至2000美元。冯仕庭形容这是个“非常恐怖的价格”。

而更大的一个问题，便是走私。

因为价格上涨，走私鸡爪赚差价利益巨大。广东、广西、云南等地近年来多次查获走私冻品，新闻一搜上百页。这些冻品动辄上百上千吨，未经过检疫，有些甚至已经发臭。难以想象，这些鸡爪流入餐桌将会怎样。

这样想来，国家官宣“解禁 ”美国鸡爪，也对打击走私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

春江水暖

2019年11月14日，海关总署和农业农村部联合发布《关于解除美国禽肉进口限制的公告》。

公告宣布根据风险评估结果，解除此前我国对美国禽肉进口的限制，允许符合我国法律法规要求的美国禽肉进口。

之后，在美国媒体上经常可以看到像Tyson Food、Sandersons这样的大型食品公司得到许可，开始生产装箱鸡爪、准备运往中国的消息。解禁让美国供货商十分振奋：

US chicken companies are eager to resume sales in China after Beijing last month lifted a nearly five-year ban on imports.

在中国上个月取消了近5年的鸡肉进口禁令后，美国的鸡肉公司都急于跟中国恢复买卖。

美国知名食品品牌泰森（Tyson Food）从上个月就得到中美两国官方的许可，可以出口其在美国的36个厂家的禽类产品到中国。

中美签署第一阶段经贸协议次日下午，禽业集团总裁查德·马丁（Chad Martin）在回复我的邮件里写道，他非常高兴看到两国签订协议，泰森也为这个重新开放的超大市场做好了准备：

Our in-country innovation and marketing teams are tracking what the Chinese consumer wants, such as trending flavors, packaging, and food products.

我们设立在中国国内的创新和市场小组正在紧跟中国消费者的需求，像是流行口味、包装和食物产品等等。

We anticipate there will be great demand in this new market. At Tyson, we’re already seeing significant interest from China in purchasing poultry and have strong interest from food service, retail and e-commerce customers.

我们预计，这个新开放的市场将有强劲需求，在泰森，我们已经看到中国市场对禽类购买、食品服务、零售和电商的需要。

他还介绍道，鸡翅尖和鸡爪在中国是非常流行的零食，中国消费者也更喜欢小包装规格的产品。

在接受采访的前一天夜里，冯仕庭又隔着大洋，跟美国一家食品公司敲定了一笔20箱、约500吨的鸡爪冻品生意。他还记得禽类贸易刚刚解禁的时候，在上海清关那批鸡爪的出口商福斯特农场（Foster Farm）的独家代理商立刻乘飞机到上海，上门找他洽谈恢复鸡爪出口。

他说他相信美国鸡爪的回归将有助于国内鸡爪价格的稳定，也让消费者有更多的选择。

一月起，美国的食品工厂都开始了禽类的生产和运输，中国春节前，漂洋过海来到中国人的新年餐桌。

记者：李雪晴

编辑：唐晓敏

中国日报美国分社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