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在前面：底本采用《聊斋志异详注新评》一书，并摘抄部分注释附在文末。只是个人练笔，其中必定有疏漏、错讹之处，欢迎指出。如果有什么想法，也欢迎在评论中回复交流。

长安士子方栋，在当地颇有才名，但为人轻薄不守礼节。每次在路上遇到漂亮女子，就会轻佻地尾随人姑娘。

清明节前一天，方栋正在郊外闲逛，看到远处一辆红色车帘，绣花车帷[1]的小车驶来，几个婢女骑马缓缓地跟在车后，其中一个骑着小马的婢女容光绝美，尤为漂亮。方栋稍稍地靠近车队，只见车幔洞开，里面端坐着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年轻女郎，红妆艳裹，煞是美艳华丽，方生自感平生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美人。当时只觉眼花缭乱，心神摇荡，方栋恋恋不舍地跟着车队，一会儿在车队前面，一会儿又落到了车队后面，就这样一路跟了好几里地。忽然听到车中女子招呼婢女到车旁：“替我把帘子放下来，不知道哪里来了这么个疯汉频频往车里偷看。”婢女放下车帘，怒气冲冲地回身对方生说道：“这是芙蓉城七郎新娶的妻子正回娘家，不是一般的农家女可比，怎能让你这无礼秀才随意偷看！”说罢，抓了一把车辙中的干土向方生抛去。

辙土飞进眼中，方生眯缝着一时睁不开，刚用手将土从眼镜里揉拭出来，车马早已远去了。方生惊讶疑惑地回了家，但眼睛整天都不舒服，找人拨开眼睑看看怎么回事，原来眼睛上起了一小片障膜[2]。本以为没什么大碍，不曾想过了一夜病情反而加剧了，眼泪止不住地簌簌往下流。眼中的障膜日渐增大，几天工夫就已经像铜钱一样厚了，右边眼翳呈螺旋状。虽然请了医生，但没有一个药方起作用。方栋懊恼烦闷不已，颇为那日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忏悔。

后来方栋听说《光明经》可以解脱自己的困境，于是便请人教自己记诵。起初读经的时候还时常感到烦躁，日子久了内心也渐渐地平和。往后早晚空闲时侯就盘腿坐定手持念珠诵读经文，这样诵了一年经，方生感觉尘世中一切私心杂念都消失殆尽了。

一天，方生忽然听到左眼中有蚊蝇般细声在说：“黑漆漆的，实在令人难受。”右眼中一个细语应道：“要不你和我一块出去游乐一番，解解闷。”方栋渐渐感觉鼻子蠕蠕作痒起来，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两个鼻孔中钻出来飞走了。许久之后两物才回来，并且又从鼻子回到眼眶内。其中一个说：“好久没去园子里，珍珠兰都枯萎死掉了。”方生平素最喜欢香兰，在园里种了许多，以前都是方生亲自浇灌，但失明后就一直没有再过问，听到这句话后，方生急忙询问妻子道：“兰花怎么枯萎了？”妻子很疑惑，便问方生是谁和他说兰花死了，方生因此便将这件怪事告诉了妻子，妻子小跑到园中查验，果然看到兰花枯死了，心中不免大为惊诧。方妻偷偷返回房中藏了起来，等着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过了一段时间见到有豆子般大小的人从方生的鼻子里钻出来，营营[3]地飞出了门，渐渐飞远，最后不知道飞哪去了。不一会儿就又手拉手地回来了，就像归巢的蜜蜂和蚂蚁一样往方生脸上飞去。

这样过了两三天，方生又听到左边说：“隧道迂阻，来来回回都很不方便，不如开个门。”右边应道：“我这边的壁子太厚，实在难开。”左边说道：”我先试着在我这边开个，成了的话我俩就共用一处。”刚说完，方生就感觉左眼内隐隐作痛，像被抓裂了一样，过会儿方栋睁开眼，竟突然间就可以清楚地看见眼前的家具，方生高兴地将这事告诉了妻子，妻子仔细观察了方生的左眼，左眼中的脂膜破了个小洞，透过小洞可以看到荧荧的花椒籽大小的黑眼珠[4]。一夜之后左眼的障膜完全消掉了，再仔细看时，左眼中竟然有两个眼珠。而右眼眼翳依旧像之前一样呈螺旋状，这才知道原来是两个瞳人合住在了一个眼眶中。方生虽然一个眼睛失明，但相较于正常人，看东西反而更清楚，自此之后便愈加约束自己，成了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作者的评论略过，可自行查阅。

[1]【原文】朱茀（fú服）绣幰（xiǎn显）：红色车帘，绣花车帷。茀，古代车上的遮蔽物。《诗·卫风·硕人》：“翟茀以朝。”唐孔颖达疏：“茀，车蔽也。妇人乘车不露见，车之前后设障以自隐蔽谓之茀。”幰，车帷。

[2]【原文】小翳（yì意）：目疾引起的小片障膜。

[3]营营：象声词，《诗·小雅·青蝇》：“营营青蝇，止于樊。”宋朱熹集注：“营营，往来飞声，乱人听也。”

[4]黑睛荧荧：谓小窍透露出黑眼珠光亮闪烁貌。

图转自书格网《聊斋志异新评》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