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们是先走肾后走心的一对儿。

在她离婚之前，老公将近一年没碰她，忽然有天蹦出来个小三跟她抢人，她哭笑不得，离掉了。

然后就找了个走肾人。

俩人都对婚姻也没了什么希翼。反正混一天算一天呗。至少，走肾人和她在床上极合拍，又对她无所求，白天各上各的班，晚上就翻云覆雨。有时候觉得这日子过得有点衰，但是想想如果连走肾人都没有，岂不是更衰。

慢慢地除了那事，他们还聊天。

走肾人发现她还在和前夫纠纠扯扯，吵架时划分离婚责任，说了一句：“你就是个傻叉。”

这是入她心的第一句话。

她貌端窈窕，工作上进，知世故，懂人情，在外人眼里她成熟有魄力，工作家庭皆可驾驭好，即使离婚也得当体面。

其实她的感情被她经营得像一坨翔。

她不堪的一面只有走肾人知道。

2，

走肾人有个前妻，是个富贵人家的娇小姐，他伺候不起，离了。离婚后那白富美家里遭遇变故，娇小姐从天堂到地狱，开始各种不平衡。她不接受这种不平衡的方式就是往死里作。谈八个男朋友，找每一个男友要钱花，又想当女王又想当婊子。

她从来不会回去看孩子一眼。她结婚时才22岁，到如今都不知母爱为何物。

有天实在过不下去，打电话跟他借钱。他借了。过段时间又来借钱，他又借了。

到现在为止她还在不断找他借钱。他心情好的时候就给，手头紧的时候拒绝。拒绝之后她也不缠，她了解他，他不借的时候是真的自顾不暇。

现在，两个走肾人睡在一起说这事。她跟前夫离婚后也是不断被借钱，因为她条件好一些，收入高一些，前夫离婚就后悔了，跟她献了几次殷勤无果，借钱也带着恨味。

她跟走肾人说咱俩同病相怜咧。

走肾人说：“谁跟你同病，我借钱给前妻，其实就是给，没打算要回来。你呢，你借钱给前夫，还大模大式地叫他打欠条，你真以为他会还？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她有点生气，说行行行，你伟大。

走肾人说：“你什么时候借钱给前夫的时候，就像在路上碰到一个老人的苹果掉了，你一颗颗帮他拾起来，他说谢谢，你说不客气，然后走了，连对方的样子都没有记住。到了那个程度，你才算是放下。你现在放下了吗？动不动就因为你借给他钱来跟他说事儿，居高临下，吵得没完没了。你要么就给他钱不多放屁，要么就别借，嘴软手硬学不会吗？”

这是入她心的第二段话。

3，

走肾人很潇洒，不贪财只好色。好色也不乱好，目前只有她这一个炮友，他对性这玩意儿很有探索精神。

有天听说一种药可以持续两天不软，他竟然去买来吃了。吃完大叫不爽，说上班的时候一直硬着，他连站都不敢站起来。叫她笑了好多天。

走肾人的笔记本电脑也是丰富多彩。有日本片，有欧美片，有人与动物篇，有老人与少女篇，有老太太与少年片，有同性，有大型现场……听说曾经有人电脑里有这玩意儿被拘留过，要是按硬盘里片子的数量给人判刑，他大概早已死刑一百次吧。

两个走肾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也会有点麻木，没刚开始的新鲜感。

一天他找人求了一瓶催情水。事先跟她说了，这是女用催情水，没有生产批号，只知道是坏男人约好女人去酒吧时下药用的，你敢不敢试？

她好奇，试了。其实挺搞笑的，她可是国贸公司衣着光鲜的大主管哎，谁也想不到她在背地里……这么玩吧。

兑在饮料里喝下去，无色无味，五分钟见效，开始头晕。

半个小时后她的身体变得从未有过的敏感，他的手刚伸上来她的腹部就软下来。他胳膊探进她的睡衣她就开始叫唤。当他的手指刚触到核心，全身的血液都从脑子里流到那不可言说的地方去，她想死在这一刻都是美好的。她狂呻吟，简直是扯着喉咙在吹号角。

走肾人看她那德性，说了一句：“他妈的。”

当晚俩人差点把床整塌。第二天走肾人说再也不这么坑她了。她起床脸色都不好，跟吸毒的一样。

她说，你昨天为什么骂人，是调情，还是感叹这药厉害？

他说，我是恨发明这药的人。在酒吧里会坑多少女孩。真想跟天下的女孩说，千万不要喝不熟悉的人给你的东西。

这是入她心的第三句话。

4，

走肾人还是那么走肾，会尝试不同的姿势，不停地学习，而且天天给自己搞滋补汤，他说这方面不老，就意味着我永远不会老。

走肾人有他可爱的地方。

比方说他在开会的时候会突然给她发微信：“男人和女人为什么这么神奇，为什么男人正好长个枪、女人长个坑呢，而且俩人都能爽呢。”

她正在上班，思路一下子转不过来，一瞬间觉得又恶心又白痴。

晚上俩人见面，走肾人说我白天跟你说的是正事。

她说你觉得这是我能解释的吗？

走肾人说确实超出了你的知识范畴。上帝造人就是个坑，明明可以雌雄同体，自体繁殖，省去很多麻烦。但是他偏要造出男人和女人，又不允许男人和女人违背道德，一边给着你一边掐着你，我恨上帝。

她在吃剁椒鱼头。她最喜欢吃剁椒鱼头，把靠近鱼眼睛的那一块儿果冻一样的肉挖出来，裹着面筋吃，不知道人生有多美好。她一面听走肾人瞎逼逼，一面认真吃她的饭。吃得差不多了，走肾人也逼逼完了。她打了个饱嗝，问他：“你说说啊，孩子都是我养的，钱是我出，精力是我花，他爹白捡一个小孩，凭什么呀，我是不是要把我给他爹的转账记录都截屏下来，将来孩子长大了给他讲道理？”

走肾人说：“小孩子嘛，小时候谁管他学习他讨厌谁，谁带他出去玩他喜欢谁；等长大了呢，谁有钱对他又好，他跟谁亲，谁没钱又怨气满满他就逃避谁。孩子难道不是人吗，孩子难道不势利吗，我们自己且势利，凭什么要求孩子不势利？孩子才懒得管谁对不起谁，他只管谁给他提供最优越的条件和最棒的情绪价值。你凭啥要指望孩子同情你？等长大了还跟你一队？”

这是入她心的第四句话。

她说：“再叫两瓶啤酒来。”

5，

走肾人说，你总是不认清现实。

她问现实是什么。

走肾人说现实就是生活操翻你一百遍，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奸情，不操到你怀疑人生决不罢休。你要觉得这是活着的意义呢你就去享受，你要觉得这是没意思呢麻烦你赶紧去找三丈白绫。

她笑出眼泪。她说你就是个混蛋，可是我对你产生了感情怎么办。

走肾人说，产生了感情就继续跟我睡觉，心无旁骛地跟我睡觉。

她说，我做得到，你做得到吗？

他说，你以为男人就不被生活操吗？被操烦了也想去操操人的。

“你答非所问。”

“我不想允诺。”

“你真渣。”

“我从没说过我是好人。”

“那我怎么办？”

“继续在一起，直到我们干不动为止。”

她说：“我当情话听了。”

走肾人说：“你可千万不要当真话，要万一有个美如范爷，温柔如林志玲的女人来了，我会脚底抹油跑得比火箭还快。”

她说：“那我就去操别人，像操你一样用心。”

走肾人说：“那我也会温文尔雅地送你分手四字经：祝你幸福。”

她又笑了，笑中带着鄙视：“你能找得到吗？”

他说：“找不到。”

她说：“所以你现在也只能跟我苟且。心有天高命如纸薄。”

走肾人叹了口气，说你这么喜欢吃剁椒鱼头，不如打包回去一份，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是饿了还可以丢在微波炉里转一下，配点面筋在里面，好歹求个肚子的饱足。要是我在你身边我就帮你蒸一下，毕竟面筋进了微波炉很有可能变硬。

她冷不丁地问：“你明明喜欢我你为什么不说？”

他说：“不过如果把面筋全部摁到汤里面去微波，估计也不会变硬。”

“你对我绝对有感情。”

“你还别说，这家店的剁椒鱼头确实做得好。”

“你明明是个真性情的人，为什么非要把自己藏在混不吝的外壳下？”

“你给评评，这家店做的菜这么好，为什么一直火不起来？”

她一直在企盼爱，他一直在戳鸡撵狗。说话间鱼头已经打包好了。他送她回家，没有留下，因为答应了晚上要陪孩子看场电影。

两人在楼下道别，她想说谢谢他。他没给她这个机会。他吊儿郎当地走了，热腾腾的菜还拎在她手里。好处给了她，真理给了她，残忍给了她，爱也给了她。唯独缺一份花前月下。是他不敢，或他不忍，他保护自己，何尝又不是对她的保护？痛太耗精血，谁愿意痛呢，如果可能，谁都只想在感情里当一个流氓。

6，

第二天她去拿了俩快递，是情趣用品，其中一个是男女共同用的。她拍照给他看，他打了一串流哈喇子的表情说：“我下班就来。”又问：“你有什么要吃的需要我帮你带吗？”还说：“你儿子上回说想要一无人机搞航拍，我给他买了，你别讲是我买的，免得他对我产生感情。”

一个无人机要一万多，他还真是舍得。她一边笑，一边吃昨日打包带回来的剁椒鱼头。他多么细心，早已把面筋摁在汤里腌透，今日又热一道，美味之极。

只是吃着吃着，哭和笑的冲动一齐涌上来，在她脸上形成丰盛的表情。那笑像在她脸上搭起一座巍峨的道具，显得空虚而庞大。一种心满意足和朝着无望更走近了一步的感情，左右着她颧骨的肌肉，攀爬进她的眼睛，使她整张脸返祖成某种猿类，笨拙、无辜、坚强又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