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的电影

文/杨德昌

我的成长和电影密不可分，可以说是自幼看电影长大的第一个世代。许多影片都曾给我的生命带来强烈的冲击和影响。六岁以前，我一直对看电影有种莫大的恐惧，直到看了《血战勇士堡》才豁然而愈。19岁接触费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看第四遍时突然懂了，并立即被震慑住，初次体会到电影的力量可以如此汹涌、盛大。

在诸多影片当中，我无法指出哪一部令我印象最为深刻。有两波电影浪潮让我最难或忘一一六〇年代的日本电影，和七〇年代的德国新电影。除此之外，沃纳·赫尔佐格七〇年代中期的一系列作品对我启发最多。我常时原已放弃了做一个电影创作者的愿望，却又被重新鼓舞起来。他影像的力量简单而直接地触及心震深处，使我的呼吸和心跳重新复活。尤其是他的独立、坚忍，使我深信电影可以靠一个人的力量来完成，这信念至今不移。我最喜欢的电影，若要指出唯一的一部，我会选我第一次遭遇的沃纳·赫尔佐格作品：《阿基尔，上帝的愤怒》。

我最喜欢的导演

许多导演可以拍出一部令人钦佩的电影，但能够持拍出杰作的人要少得多。有人在逹到某种成就后明显地堕落了；有人在一次伟大的尝试失败后，就退缩成一个小丑，开始讨好观众。既然这是个人的选择，我想采用一般评鉴重量级拳击手或赛马的方式：凭竞赛纪录。在我心目中，很少导演能够毫无败笔，保持一份完美的纪录。也许只有皮雅拉、雷奈、塔可夫斯基 等少数几位。当然这丝毫不减我对费里尼、伍迪艾伦、库布里克的崇敬，更不用说成濑巳喜男和赫尔佐格。

— 本节录文章原刊载于《联合报》，1994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