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嫂钱学敏是钱学森的堂妹，在北京中国人民大学教书。提到她，我想从两件事说起。

上世纪80年代初，我的妹夫在东北海军某部服役，是个连级干部。妹妹觉得妹夫长年累月在基层，又忙又累，顾不了家，而且晋升又慢，就特意到北京，求助表嫂。她满以为凭着表嫂特殊的家庭背景，人际关系和大学教授的身份，帮忙小干部调动工作，还不是小事一桩。谁知到北京后，表嫂不但没有为她疏通关节，反而给她上了一堂政治课。妹妹当时有点不高兴，觉得表嫂缺少人情味，有些不可理解。多年后，我到北京，提到这件事，表哥对我说，你表嫂是共产党员，教的是政治哲学，拉关系走后门与她的身份极不相称，她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傻事呢？再说，钱家的家训就有一条：“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必谋之。”祖宗的千年遗训，这是钱氏子孙立身行事的准则啊！

另外一件事是1996年学校筹备70年周年校庆，因为表哥是校友，我想托他们请求钱学森教授为校庆题词。当时我觉得这件事于情于理，总还说得过去。表嫂很快给我回了信。信中说，她的堂哥钱学森一贯低调做人，淡泊名利，归国后，一心扑在祖国的科学事业上，他给自己立下四条原则：不题词，不为人写序，不出席应景活动，不接受媒体采访。为此，钱老连自己的母校上海交大的校庆题词的请求也婉言谢绝了。读到表嫂的信，我的内心受到很大的震动。国为重，家为轻，科学最重，名利最轻，一代科学大师的形象，在我眼前显得格外的高大。

随着时间推移，我对表嫂有了更多的了解。表嫂潜心学术，敬岗爱业，在学校是个好老师。在家庭相夫教子，是表哥的好妻子，好助手。表哥在人大长期从事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研究，文革期间在一次下乡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视网膜脱落，成了盲人。粉碎“四人帮”后，表哥在激动和欢乐中暗暗思索着：我才四十多岁，能这样坐着白吃饭吗？不能，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是身体还好，可以为四化贡献。知夫莫如妻，表嫂对表哥说：“我支持你，把所里的研究恩格斯哲学思想的课题任务接过来。”于是他俩制订了研究计划，还节衣缩食，先后购买了几十部工具书和参考书。众所周知，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大量文献是用德文写成的，表哥下决心一定要掌握好德语这个必备的工具。学习外语，对于一个双目失明的人说来，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在表嫂的支持下，表哥以顽强的毅力，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每周坚持参加德语学习班的学习，无论是严寒酷暑还是刮风下雨，从不间断。经过两年左右的艰苦努力，表哥就能够和表嫂一起熟练地翻译本专业的各种德文书刊。就这样，从70年代到八十年代乃至九十年代，表哥表嫂携手并肩，跋涉在学术研究的征途上，他们摘下了一颗颗丰硕成果：《不朽的青春》、《马克思恩格斯反杜林主义斗争史略》、《马克思主义哲学史》、《通往资本论之路》等三十多万字的有关哲学史的论文和译文问世，先后获得北京市和国家优秀成果奖。表嫂自1991年以来撰写并发表有关钱学森科学思想研究的文章30多篇。其中2009年出版发行的学术专著《钱学森科学思想研究》是一部介绍学习宣传钱学森的好书，很受读者欢迎。钱学敏在书的后记中饱含深情地写道：“感谢双目失明40年的老伴俞长彬，他是我第一个读者和严厉批判者，不仅在理论分析，外语翻译，遣词措意等方面给了我很大帮助，而且为了让我能专心工作，他时常默默地在黑暗中忍受无尽的孤独和寂寞。”在学术的征途上，表哥是成功者，表嫂也是成功者。

人们常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往往站着一个伟大的女性。”套用这句话，我说：“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往往站着一个伟大的男性。”这是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发展。

（本文根据徐寿林口述记录整理）

201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