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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诉衷肠(衡阳往事:过境路边黑饭店里和陌生大姐萍水相逢,卧铺上互诉衷肠)

2024年05月10日 靓嘟嘟 浏览量:

三十九岁那年,我走入了人生的低谷,开张三个月、刚刚有点回头客的录像厅被查封后,我老婆又下岗了。家中原本无多存款,开录像厅欠的账尚未还上,又要交两千块罚款,完全陷入困境。


我和老婆商量,要不我出去打工?她一下子哭了出来。那个年代老家人门户观念很重,家中顶梁柱出远门被看成影响严重的大事。我何尝不理解老婆的无奈,只是一家三口面对无经济来源的日子,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

其实,我已打定主意,要去浦长江反复提及的深圳。四十岁的人了,在哪儿干都也只能干临时工,但出了这档子“乱事”, 我实在没脸在本地找“临时工”。我要靠自己,不能一辈子被人安排。浦长江的话言犹在耳,哪怕露宿街头,我也要出去闯一闯!

妻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掏出了家里仅有的一张50元钱,哽咽着叮嘱我,要是干不了了,就早点回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想办法,办法总是有的…….

这50元钱是家里全部的现金,那是镇上要借用电影院开会,老婆带着13岁的女儿打扫场地、烧了一天开水挣回来辛苦费。捏着皱巴巴的钱,我眼前是老婆女儿拿毛巾捂住口鼻、用垃圾袋当头套,在布满灰尘蛛网的电影院,艰难擦洗799个座椅的样子。

我鼻子发酸,想哭但忍住了,拿这50元钱,到门前小店买了一包2元钱的海红果饼干,8块零钱装在贴身口袋。另外40元我趁老婆给我拣衣服的时候,偷偷地压在了她经常喝水用的杯子下面。


在县城下了班车,我身上只剩6元钱。扛着旧蛇皮袋站在一个同学家楼下,我再三犹豫,同学在工商银行工作,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两手空空却要向他借300元钱“闯深圳”。

同学热情地留我在他家里吃了午饭,然后将他自己和老婆的两个钱包都翻给我看,两个钱包加一起共计只有180多元。他说:“你看,我家里就这么多了。你都拿去,我希望180元,你将来能变成18万,180万!”……我还能说什么呢?这已经让我很感动了。

从同学家里出来,在候车室碰到一个熟人售票员。听说我要去深圳,她走到那司机旁,不知道给司机说了几句什么话,原本130的车票,司机只收了我100。

一天之内,经历同学倾囊相助和熟人的热心帮忙,我压抑数日的内心百感交集,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是9月12号。

1999年9月12日晚上六点,我从湖北襄阳谷城县坐汽车岀发,司机说如果不堵车,我14日上午11点就能到深圳松岗汽车站。

班车超载十分严重,卧铺上躺满了人,甚至一张窄窄的铺上躺两个人,过道上两铺之间又搭三块小木板坐三个人。整个车厢内密不透风,脚臭、汗臭和无处不在的机油味,能把人熏晕。


因为那个“售票员嫂子”的关系,我一路都是一人躺一张铺。坐在旁边的三个可怜人,夜里实在熬不住,也时不时东倒西歪地趴在我铺上打盹。

一路所到处都在修路,走得基本都是单行道。走走停停,在长江边上等轮渡就等了四个小时。但奇怪的是,整个白天,车从没在饭点时停过。

我一天没吃饭,饿得心发慌,那一小包饼干早已吃光。好不容易挨到服务区,司机大喊只有十分钟要上厕所抓紧,我赶紧到小店买一瓶矿泉水和一个面包,每样都5元,心疼了我一路。

车又继续行驶,挤成一团的人们,脸上早已没了上车时的活力,都在臭气熏天和摇摇晃晃中昏昏欲睡。

“都下车吃饭!”我迷迷糊糊听到一声大吼。睁眼看了一下手表,晚上八点了。我下意识问到哪了,旁边有人小声说好像在湖南衡阳。

车停在一个大院子里,四周都是荒草杂树,有点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感觉。我下车后,看到这大院子里停了好几辆班车,下来有几百人,乱哄哄的。


一栋房子的门口站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光着上身,前后背都纹着缠绕的刺青,灯光太暗看不大清楚,似乎都是凶神恶煞的龙虎。这些纹身人手里各拿一条大大的、长长的、黑色的“弹簧健身器”,一边在手里“咔咔咔咔”把玩,一边吼道:“快点,都进去吃饭!厕所在里屋后面。吃饭后拿好自己手中的小票,等下凭票上车啊!快点,快点,都快点!”

有几个妇女想躲到车后面,不想进去吃饭,被这“纹身人”发现了,他们立即跑来用“弹簧健身器”戳她们,嘴里一连串国骂三字经:“(骂人三字经)!不进去吃饭等下不能上车!如果不到里屋上厕所,随地大小便每人罚款100元!”司机和跟车的不知被一个年轻的小媳妇领到里屋哪里去了。

这架势令我终不敢争辩,遂老老实实跟着大伙进屋。门口摆着一张破旧桌子,一个妇女坐在那不停地喊:“饭十块一份,管饱!要吃好的朝里走,鸡腿,鸡肉,猪肉,猪蹄随便选!四菜一汤50元一份……”

我看也没心情多看,掏10元钱买了一份“廉价饭”。这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收钱,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10元份”,接着给我一张指甲壳大小的硬纸片,上面有两个字“上车”。看都没看我,嘴里却说:“拿好,等下上车用!”


我来到饭摊前,看到一盆冬瓜丁儿,一盆豇豆丁,还有一盆辣萝卜丁。旁边一个白色的大塑料桶,写着“鸡蛋紫菜汤”。我对着照出影子的汤看了看,实在太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两碗糙米饭。

上车时,两个“纹身人”手持“弹簧健身器”把守在车门口,一个一个地收回那张小小的“指甲壳硬纸片”。

一位抱着小孩子的妇女掏了半天没掏出来,“纹身人”便不让她上车,还恶狠狠地说:“你没吃饭不能上车!我们这么大个地方,给你们歇脚,厕所给你用了我们还要打扫。不吃饭不能上车!”

那妇女急得哭了:“我真是吃饭了啊!不信你问车上的人……”车上却没人说话。妇女白净的脸急得通红,怀里的小孩哇哇大哭。

我跟在这妇女后面,对这突如其来吃饭安排本就一肚子怨气,再见一帮大男人对妇孺如此粗鲁,不禁怒从心底起。凭我部队练就的身手,对付这三四个人不在话下。我没好气地对他们说:“她是吃饭了,我看到了的!和我坐在一起。”

这些“纹身人”没料到有人应声,都有些难以置信,愣了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处理,便开始恶狠狠瞪我。只这一回合,我便清楚他们并非多强悍,只是从未有人反抗过,耍横习惯了。

我再次冷冷重复一遍,亲眼看到这娘俩在我旁边吃饭。那帮人气焰下去了一半,竟然没再有任何举动,呆呆看着我们一起上车。




女人上车后对我连声感谢,我见她一人抱着孩子挤坐在过道木板上实为不易,便好人做到底让她到我卧铺上。

闲聊中得知我是初出远门,去深圳投奔好友,女人很是兴奋,让我告诉她具体地址,她能帮我查找路线。原来她的丈夫已在深圳打拼多年,她时常带着孩子前去团聚,对深圳颇为熟悉。

女人的提议令我惊觉,我只是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中,急切想谋得出路,并无周详计划,诸如好友浦长江究竟在深圳何处,所做何事,全无事先了解,宛如无头苍蝇。

女人轻声安慰我,下车可先随她留在松岗,她丈夫在松岗燕川"昌群木器厂”做管理工作,如我不嫌弃,可留在那里,边上班边联系朋友。

这番话几乎令我热泪盈眶,我一路都在为到深圳何去何从苦恼,亦后悔走得太急未与浦长江沟通好。女人的提议无异于雪中送炭,让我此行瞬间有了着落。

我不住暗暗为自己刚刚的勇敢欣慰,若当时我如别人一般怕事不敢吱声,这对母子被赶下车,我何来这等福报?

班车在不知名的路上艰难前行,外面伸手不见五指,我内心却无比踏实,睡意袭来,我渐渐进入梦乡。



只是在梦里我都没有想到,我今晚临时起意的打抱不平,对我后来的人生影响有多深远。

多年以后,当我在深圳罗湖遭遇麻烦,女人还会再次出手相助。她的干练与豪气,与今晚的无助柔弱,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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