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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民歌(台湾民歌之父胡德夫:和平比战争要来得难 我更要唱和平的歌丨专访)

2024年03月07日 靓嘟嘟 浏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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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

2023/8/7



胡德夫:

那个时代手足同胞的感觉很浓郁,

不分外省,也不分本省......



吴小莉:2023年的3月,您参加了一场大陆音乐节目的演出,当时唱了《橄榄树》。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在网上看到您穿着白色,在日月潭弹白色的钢琴。这次跟大陆的观众交流的时候,您有特别想要表达什么吗?


胡德夫:我已经三年多没有去大陆,也没有跟朋友们做任何连接,那一刹那请我去的时候,我心里惦记着很多的朋友们,我去过的每一个城市,跟我相处过的那些年轻人,唱歌合作过的朋友们,比如野孩子、马頔等等。


吴小莉:很多事情中断了、暂停了三年,但是音乐一响起,一切仿佛没有中断,没有变过。


胡德夫:我觉得音乐的力量非常大。你只要唱出来它,一座桥面、桥板就横铺了过去。


近年来,胡德夫经常往返于大陆出席音乐活动,他说一到大陆就有回家的感觉,之前台湾也有过这样大家不分彼此的感情,但最近这些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胡德夫:以前手足同胞的感觉很浓郁,那个时代不分外省,也不分本省。


吴小莉:您指的是台湾。


胡德夫:对。渐渐开始有这种分野出来,“你是外来的,我是本地的”。朋友们常常跟我们讲,我们原住民在这种情况之下,变成了最大公约数,因为本地的朋友会来问我,来自外省的朋友也会来问我。


吴小莉:他们之间好像互不往来,您和他们反而都是朋友。


胡德夫:原来都是朋友,到后来都不往来。所以,我第一次在红楼发表《匆匆》的时候,我就把两边的朋友都请来,他们希望能看下我的演唱曲目,他们可以回去讨论看看。


吴小莉:讨论哪些歌曲能唱,哪些不能唱吗?


胡德夫:对。两边的人全部讨论,后来他们协调都要唱什么歌曲。在最后一首,我唱了《美丽的稻穗》,大家站起来牵着手绕圈转、跳起舞,结尾相互说再见。


吴小莉:在那一夜没有颜色、没有立场,只有音乐。


胡德夫:只有音乐。所以,音乐可以把人连接起来。


吴小莉:很有力量。


1950年,胡德夫出身于台湾台东县太麻里大武山的一个原住民家庭;1962年,11岁的胡德夫凭着优异成绩考入淡江中学,在盲眼大哥的护送下,胡德夫一路赤脚,第一次离开山谷来到城市.....


台湾台东县太麻里大武山


吴小莉:您说您那一代刚好是第一批进都市的原住民小孩,听说您哥哥带您去的淡江中学,但是您在那里非常不适应,然后问了哥哥一句话,“他们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胡德夫:我哥哥说,“没有一个人会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我把你留在这里,你要比任何人更努力才有办法融入进去。”果然,我注册完之后,跟同学们说话,没有人听得懂我的国语,因为我说的国语带着很重的乡音,他们根本听不出来。


吴小莉:所以那个时候你挺孤独的。


胡德夫:很自闭,谁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就常常跑到校园外的相思林树林里,把相思树起成小学同学的名字,然后用排湾族的话跟它们讲话,我自己回答,我问它“你要去哪里做什么?到底有没有去采芒果?要不要跟我去放牛?”来排解自己的寂寞跟孤独。我们有个很好的校长,他知道我有这方面的困难,他也跟老师讨论,是不是多一些时间在晚自习和放假的时候,可以指导我的口语。


吴小莉:这一批进大都市的年轻原住民,遇到了很大挫折。您当时觉得在受到的歧视中,最明显的是什么?


胡德夫:以前,外面对我们的刻板印象非常深,看到我们用台语讲话,他们就直接说我们是“番仔”(番人的闽南语),那些跟我们同年级或者是差不多年纪的人,很多人都不会承认他们是原住民,尤其皮肤比较白的,自卑是这样自然地产生的。所以,我在淡江中学或者台大去当会长,或者去当联络人的时候,会去把隐形的族人找出来。


吴小莉:他们愿意吗?


胡德夫:有的不愿意,有的慢慢会加入我们,我们开始一起讨论,人家怎么看我们?要不要做改变?开始在这个事件上讨论的时候,我们同胞的问题就浮现出来很多……在我们读书过程里面,比如说工人的同工不同酬的问题,他们的工作安全问题,还有小孩子被贩卖变成童工的问题,我们怎么去面对这些问题?怎么样还我民族的证明?


吴小莉:在1970年代,台湾的经济建设刚好在起飞,是因为那个时代刚好是一个转折时代,所以你会有一种身份的迷茫吗?


胡德夫:迷茫在我读了这么多书,我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我的同胞还是这样子?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事情?后来,我书没读好更是迷茫,那片理想要怎么样去完成?要怎么样才能唤醒自己的同胞?



胡德夫:我在一个咖啡店唱英文歌,看见李双泽来了,杨弦坐在那一桌,李双泽坐这一桌,然后我在唱的时候,就唱英文歌,李双泽就问我,“你除了这些英文歌以外,能不能唱个卑南族的歌给我们听”的时候,我想起小时候给我爸爸添饭吃的时候,他会唱他同学写的“8·23炮战歌”。


吴小莉:因为当时卑南族的2000个壮丁编入了山地师赴往前线。


胡德夫:对,这个歌国语的名字叫《美丽的稻穗》。


吴小莉:看似很美,但是其实讲的是一个时代的故事,“战争与和平”的故事。


胡德夫:讲到战争的凄凉。年轻人都不在田里,田地里居然还长出那样子的稻穗,稻穗的意义是长得果实满满,长得挺挺直直,就是我们孩子们的样子,由于在这片稻田上看不到那年轻的力量,看到的都是老弱妇孺。那位老师有感而发,在田园上写了这首歌,“我们的稻穗是多么的美丽,一颗颗多么漂亮,但是没看到你们在稻田上,我用这个歌来呼唤你们,孩子们。”这样美丽的歌,讲美丽的稻穗背后,居然是讲战争的不堪。这歌一唱,全部人站起来就鼓掌,他们渴慕这样的内容是我没想到的。


我开始把自己唱的英文歌减半,多唱原住民的歌,慢慢我们开始写歌。最早唱的第一首民歌就是《美丽的稻穗》。我们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就是被锁在一个你自己要去挣脱的一个牢笼里。


吴小莉:是精神上的?


胡德夫:精神上的。所以,那个时代才会有很多种的社会运动跑出来,对妇女、对儿童、对青年的。当人在挣脱一些枷锁的时候,歌变成很重要的东西,歌它本来就是一个态度,然后变成手上的一个利器,最后变成你手边重要的工作。


在被殖民的时代英文歌盛行,

而我们要端端正正把台湾民歌“种”下去


吴小莉:您创作的第一首歌是《牛背上的小孩》吗?


胡德夫:最早是《牛背上的小孩》,“温暖柔和的朝阳,悄悄走进东部的草原,山仍好梦草原静静,等着那早来到的牧童,终日赤足腰系弯刀,牛背上的小孩已在牛背上”。


吴小莉:50多年前,您作这一首歌,当时艰难吗?


胡德夫:这有一个推动的力量。有一个朋友李双泽,他说我们可以作歌,还说“你常常在我们喝啤酒以后,讲你小时候放牛的故事。我们唱国外这些人的歌,这些外国人跟我们年纪相仿,比我们大一点,比如鲍勃·迪伦,他们都在唱自己的故事和他们看到的事物”,他鼓励我写。我第一段就写我小时候在牛背上,在温暖柔和的朝阳底下,早上去迎着第一道曙光出来的时候,把牛牵到山上去。


在李双泽的鼓励下,杨弦也在开始写余光中的《乡愁四韵》,写到一半唱给我们听,我也唱给他们听,李双泽自己也在写歌,写《少年中国》,蒋勋的诗,就这样子三个人开始种歌。


吴小莉:什么叫种歌?


胡德夫:我们歌的田园是荒芜的,那时候我在唱英文歌。如果要唱自己的民谣,在那个时候被认为是不入流,所以你要端端正正地把这些歌种下去。


吴小莉:您曾经说过,民歌在那个时代是黄金启蒙时代,您很怀念那个时代。您最怀念的是什么?


胡德夫:从一开始所有的广播都放英文歌,到慢慢放我们这些孩子们写出来的歌,是一种从被殖民中释放出来的感觉。以前美军很多的时候,我们在街上闻的是香水的味道、烟的味道、酒的味道,打开收音机就是美军电视台“This is American Forces Network Taiwan in Taipei”,我们开始听这些歌,唱这些歌......慢慢没有这些东西了,觉得自己的土地也没这么荒芜,电视上说我们是无病呻吟的一群人,但后来慢慢去认同我们,在接受我们的时候,李双泽去世了......


李双去世之后,他的抽屉里都是他的作品,我们就用他的作品送别他,《美丽岛》、《少年中国》、《一条大河》这些都是波澜壮阔的东西。


吴小莉:不止如此,在那个时代您觉得已经不再荒芜以后,这一风潮也不断地在影响着华人或者是两岸。


胡德夫:



吴小莉:听到了崔健唱《一无所有》的时候,您心中是什么感受?


胡德夫: “我问你问了很久,你几时跟我走,可是你总是笑我,是一无所有。”我一听眼泪就掉下来了,它里面不但是自己的东西,还有少数民族、西北的那个腔调,果不其然,他真把中国摇滚“摇”出来了。


我们的民歌,影响到台湾自己的流行歌曲的样式,也影响到所有华人地区的学子青年们。他们自己会拿笔写歌,开始用自己的手去写眼睛所看到的,生活里所经历过的,甚至对明天还有什么期盼,都可以写在那个时候的歌里。最后,百花齐放的时代来到,罗大佑也写,李宗盛也在写,大家都在写歌。民歌发展到现在快要50年了,每次看到我们这些过往,朋友们都觉得在这条民歌的路上,最后由不同的溪流汇成这样的一个流域出来。


胡德夫:

和平比战争要来得难,

我更要把和平的歌唱下去


吴小莉:1987年台湾解禁,然后1989年您到大陆去。当时您说您也没有亲要探,但是有一些朋友跟您一起去“探亲”了,然后看到他们相逢,您流泪了。


胡德夫:跟我去的一位卑南族的教授,他听说他表哥还活着,所以要去看他,一下飞机,他人快马就送到北京饭店那碰面,碰在一起之后我们第一个唱的就是《美丽的稻穗》,三个人抱着哭。


吴小莉:他哥哥也会唱。


胡德夫:他哥哥是8·23爆炸之后,被吸收去日本读书,然后转到大陆去当特务,所以他会《美丽的稻穗》。


吴小莉:你们用歌曲代表语言和情感。


胡德夫:对,而且他唱里头还带一点外省音,我眼泪都蹦出来了,因为他很认真地在学河北话。


吴小莉:您到大陆去演出,常常演出的时候会放《美丽的稻穗》,为什么您觉得这首歌,必须要在您的演唱当中出现?


胡德夫:和平比战争要来得难,我更要唱和平的歌。不敢说我会变成一座桥,假如一首歌能变成一个个螺丝钉,我愿意一直把它锁上去,让那个桥更稳。

制作人:韩烟

编导:梅苑

编辑:马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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