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在首都机场,聂卫平抱着两个月大的孙子孔德志,高兴得热泪盈眶。多年未见的儿子孔令文终于带着这可爱的小生命回国看望他了。“我儿子像我,我孙子也像我。”聂卫平喜极而泣,把孙子紧紧搂在怀里,久久不肯放手。

15年前的一天,11岁的孔令文牵着母亲孔祥明的手,在东京成田机场落地。外面正下着大雨,空旷的环境与冰冷的雨水给这对流落异乡的母子带来难以言表的孤独与惆怅。小小的孔令文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他不会说日语,对这个国家一无所知。

这一刻,孔令文心中对父亲聂卫平的怨气又深了一层。为什么母亲会带着自己离开祖国,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父亲不要他们了吗?自己还能再见到父亲吗?种种疑问充斥孔令文的内心,他默默握紧了母亲的手掌。

和所有父母一样,孔祥明只想给孩子最好的生活。她带着孔令文开始了在日本的新生活,一边教课赚钱养活两人,一边陪伴孔令文适应这里的学习生活。看着儿子日渐成长,她欣慰地想,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2003年,孔令文在日本娶妻成家,新娘是日本棋手小林觉的女儿小林清芽。可惜孔令文的父亲聂卫平无法赶来参加儿子的婚礼。一封迟来的婚讯,让他与儿子的关系进一步恶化。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一个月后,儿媳生下的孙子并未随自己的姓氏,而是姓孔氏。

原来在11岁那年,孔令文随母亲孔祥明离开中国,去了日本。之后他在那里长大,上学,成家,娶妻,生子,一直没有和留在中国的父亲聂卫平有太多联系。20多年来,父子两地相隔万里,聚少离多,心里埋藏着太多难以启齿的情绪。

造成这一切的,是聂卫平在儿子11岁那年与孔祥明的离婚。

聂卫平是中国围棋史上第一个本土训练出来的世界冠军,曾多次战胜日本天才棋手,被誉为“中国围棋第一人”。然而,他在婚姻家庭方面却遭遇重重坎坷。

1991年,聂卫平与第一任妻子、同为围棋手的孔祥明离婚。孔祥明不得不带着11岁的孔令文远赴日本生活。一家人就此分离两地。

其实,聂孔夫妻感情裂痕的出现,源自生活习惯上的不合。聂卫平酷爱桥牌,孔祥明却喜欢艺术体操;聂卫平痴迷足球赛,孔祥明偏爱花样滑冰。平日里,他们为了抢电视遥控器的问题,经常争吵不休。孔祥明为了家庭和睦,往往选择忍让。久而久之,她内心的不满也越来越重。

对儿子孔令文而言,父母的关系决定了他未来的命运。他本可以在父母的双重呵护下优越地成长,继承父亲的衣钵,在围棋界大放异彩。可一场感情的失和,却断送了他与父亲相依为命的童年。

11岁那年,孔令文跟着母亲孔祥明来到日本生活后,生活苦不堪言。他不会日语,与同学无法沟通,上学都成问题。为了生存,孔祥明只能靠教棋维持两人的生计。看着母亲劳累的身影,孔令文内心无限悲伤与自责。

父子天各一方,孔令文对聂卫平的思念之情也逐渐转为怨恨。他在内心深处,怪父亲抛弃了自己和母亲。要不是父亲,自己就不会在异国他乡遭受这些痛苦。

好在,孔令文没有被逆境击败,而是奋起直追,决心在日本这块土地上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高中毕业那年,他下定决心成为一名职业围棋手。经过9个月的苦练,他终于通过日本棋院的职业考试,获得了棋手资格证书。

妻子小林清芽的父亲小林觉,是孔令文在日本认识的启蒙老师和人生导师。小林觉见孔令文聪颖好学,将他当成自己的养子,经常请他去家里作客。两家来往密切,孔令文与小林清芽因此相识相知,最终步入婚姻的殿堂。

2003年,孔令文迎来人生中重要的一个节点——婚礼。他本想邀请身在中国的父亲聂卫平来参加,没想到一个电话没打通,就与父亲产生了新的误会。

那时聂卫平为第三任妻子兰莉娅的怀孕关掉了手机,导致没能接到孔令文的来电。等回拨过去时,已经错过了订机票的时间。心急如焚的聂卫平想尽一切办法赶去日本,但手续办不下来,只能眼睁睁地错过了孔令文的婚礼。

一通未接来电,让父子间本已脆弱的关系进一步破裂。孔令文认为父亲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婚事,聂卫平也因错过婚礼而内疚难当。一年后,当聂卫平听说孙子出生时,赶紧送去了厚礼,却再次遭到孔令文的拒绝。孔令文坚决不同意孩子姓聂，而是取名为孔德志。

多年来,孔令文一直在心里埋怨父亲的缺席,以及父亲给自己带来的童年创伤。这些怨恨与误会,让他不愿接受父亲的好意,也不给父亲任何补救的机会。

其实,聂卫平一直牵挂着远在日本的儿子。每每想起儿子,他就忍不住掉泪,痛苦不已。

2006年,当孔令文终于抱着孙子回国探望时,聂卫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孙子,泪水滴落在小可爱的脸庞上。“我儿子像我,我孙子也像我。”他喃喃自语。

那一瞬间,多年误会化为乌有,父子相认,一场景越过了时光的阻隔,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看着父亲为自己老去的身影,孔令文的心中充满愧疚。他开始反思,一个人在外漂泊多年,自己是否太过偏激了。父亲也一直牵挂着自己,可自己始终冷落对方,没有给予原谅的机会。

或许,该是自己伸出双手的时刻了。

孔令文决定扭转自己的态度,给父子关系一个新的开端。他开始主动联系聂卫平,时常回国探望。面对生病的父亲,他无微不至地照料,配合医生的治疗,希望父亲早日康复。

照顾孩子的过程中,孔令文也体会到做父亲的不易。他开始设身处地为聂卫平着想,试图谅解父亲当年的无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作为儿子,自己更应宽容父亲的错误,珍惜这难得的父子相聚时光。

在妻子小林清芽的陪伴下,孔令文逐渐学会宽恕和忍让。他开始接受父亲的好意,不再避而不见。即使孩子没有随父姓,这也不会改变两人的血脉关系。

围棋这项富含东方智慧的古老技艺,将一向与孔令文紧密相连。也许正是围棋,让他在漂泊多年后重新找到自己的精神故乡。

如今的孔令文,不仅成为中日围棋界的桥梁和使者,还在围棋普及方面做出巨大贡献。他将围棋的奥秘传授给小朋友,让他们领略这项棋艺中蕴含的哲理与乐趣。让围棋成为连接两代人的纽带,也是孔令文最大的心愿。

在儿子的启发下,聂卫平看到了希望。他相信,这棵树木终会结果,自己对孩子的期望也终将实现。而在有生之年,自己唯一的心愿,就是能与儿子相拥,重温久别的亲情。

2006年的那个拥抱,正是对过去所有遗憾的修复,对未来所有美好的启航。在机场,父子相拥而泣,一切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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