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籍兵团中国兵（十五）

从步枪还可以说到射击，服役期间最讨厌的事情有几桩，比如没完没了的打扫卫生，还有背个大背包行军之路，再有就是打靶射击，次数太过频繁，让当兵的不胜其烦。其实打靶还好，但之后的擦枪却太繁琐，而且当官的拿擦枪后的验枪来吹毛求疵，故意挑毛病是家常便饭，就是要经常性的折腾手底下的喽啰兵。不过觉得法国军队打靶射击安全标准还是蛮严格的，所以走火事故不多。射击前后都要验枪，当官的让士兵端枪列成一队，他要每个人依次抬高枪口，让他看枪管里面是否有卡壳的子弹，而且打靶前后必须清点子弹，绝不容许私藏弹药。

还有在靶位上，枪口永远要朝向前方一个方向。比如我们新兵训练时的第一次实弹打靶，第一轮射击后当官的让每个人站立单手握枪准备验枪，结果一位士兵同身边人说了一句话，不经意把枪口转了接近180度，结果那个当官的立刻拔出腰间的手枪来威慑那个士兵，也让大伙明白枪口永远朝前。其实打枪是否准确同射击多少和熟练程度当然有关，但也和其他许多因素有关。因为同样是射击次数很多的人，射击准确程度仍然差别很大，但这同眼睛视力无关，倒是和脾气秉性有很大关系，脾气暴躁的人，一定打枪不准，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像我是一个比较平静的人，虽然视力不好，但我的射击成绩一直不差。比如我国第一枚奥运金牌获得者，射击选手许海峰就是好例子，他下乡时劳动被化粪池熏坏了眼睛，视力不好，但心理素质好，激烈对抗中沉得住气，才是好射击手。因为勾动扳机的前十几秒必须要屏住呼吸，这是需要很好的心理调整。

在部队中还有一个不喜欢打枪的理由就是当官的会随意作弄当兵的，一个惯用的手法就是说你打靶成绩不好给你惩罚，最常见的就是让你围着靶场跑三圈，通常许多野外靶场是在山脚下，靶子放在山脚下自然相对安全。当官的最愿意使用的惩罚办法是罚你跑上山头再下来。关键打靶成绩好坏是看当官的心情，有一次一个当官的就对我说，你今天成绩比你正常水平差，所以上山跑一圈。我通常打靶成绩很好，被罚的不多，所以这次印象深刻，罚我跑上山的是一个副连长，他也是军校毕业不久的年轻军官，但人品不好，又因为受过高等教育，非常自以为是。

记得我刚到圭亚那时接受过三个月的厨师培训，当中一个环节有在军官餐厅里面当跑堂的。一次服务连的连长带另外几个军官聚餐，外籍兵团有个讨厌的习惯，吃饭前要唱军歌，如果要唱外籍兵团军歌-血肠时，听到的人也必须起立。还有所有当兵的在军营里面听到法国国歌马赛曲也必须立正不动。服务连连长叫勒费福尔（LEFEBVRE Gilles），是一个非常愿意找茬的老军官，天性也是极为好斗，后来知道他在外籍兵团总共服役了28年。其实那次在军官餐厅他们本来是私人聚餐，但老连长一根筋严重，下酒之前还是站起来唱起了军歌血肠，我这个在旁边端盘子的也只能放下工作，立正站好，要一直等待血肠唱完。

那天晚上餐厅只有两桌子人，另外一张桌子上就是我们的副连长和另外一个年轻军官。结果这边老连长的桌子的人们都在立正唱歌，那两个年轻军官却坐着照吃不误，惹得老连长一边唱歌一边把自己桌子上的空高脚杯朝背后的桌子抛过去，一共抛了三只高脚杯，其中一只砸中了另外一个年轻军官的头，然后两个年轻人起身要离开，刚刚唱完歌的老连长则把他们叫回来，说要看看砸中的头，我在旁边也看到了头上略微出血了，然后两个年轻军官就灰溜溜的跑掉了，我则需要拿起扫把和笸箩去收拾碎玻璃。不过我对看到的热闹还是蛮开心的，老连长性格好斗，但不会无理找茬，我们在一起提过足球，觉得他人品还不错，而被砸的我们副连长则是我不喜欢的法国人，当然他也不喜欢我。

每一支部队，最高指挥官的品行可能关系到下属的命运。每一个国家，最高领导者的品行和能力则可能关系到国家命运。在部队每年都要经过一次连长的考评审核，一次我们新来的连长给我的评语严重不符合我的情况，让我非常不爽，他说我身体不强体育不好。我说评语不是评价一个人的身材大小，我在全团近千人的越野跑成绩是前50名，而且还是排球队成员，连长显然对我毫不知情，于是有些恼怒的说，今年评语已经做出，明年我再考察你的表现，你可以出去了。我只好立正敬礼，向后转，离开连长办公室，完全是秀才遇见兵。

如果当官的把自己当下属视为草芥，当兵的对于部队也就没有归属感。通常来说，到连长这个高级军官的级别，一般他们会是讲道理的，下级军官则会有许多人品行不正。所以古往今来的行伍出身都是要求一个服从命令为天职，当官的命令必须得到执行才能打仗，否则军人行列中许多人都是火爆脾气，说多过了三句话就没有理智了，剩下的就只有争吵和冲突。外籍兵团更是一个混杂的江湖，不仅来自五湖四海，而是世界各地，又所谓行伍出身，里面确实有许多品行不端的人，正如有句老话叫：‘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

在圭亚那还参加了一次同宪兵队联合捣毁巴西人非法金矿的行动。圭亚那都金矿，但它是法国的利益，当然不能让巴西人越界开采，可是热带丛林山高水长，有些天高皇帝远，管控不便，所以要时常采用打击手段。我们的行动简洁明白，荷枪实弹的进入圭亚那同巴西边界的圭亚那一侧丛林河边，把巴西人非法越境搭建的金矿采掘点捣毁。其实路上我还想，如果遭遇巴西非法掘金者怎么办？总不能一枪击毙吧，人家躺地下打滚肿么办？

结果实际上他们是望风而逃，留下了两摊子沙金的机电设备。我们外籍兵团的军事设备非常单调，就是每人一杆枪，配了50发子弹。宪兵队的伙计们有的人还是装备不错的，有的人可能觉得是演美国大片去了。有一天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时我和一位宪兵巡逻，我只有一个快没电的手电筒，宪兵伙计则是一杆双筒猎枪上面还固定了一个远射电筒，他头上也戴了一副照射电筒，让我们两只队伍形成强烈反差。所谓掘金者望风而逃其实也不全对，因为巴赫后来汇报说，他曾经在接近巴西人採金点时，近距离见到一位巴西人匆匆跑开。

我们捣毁巴西人掘金点的做法是要把巴西人的任何掘金设备都运走，就是一些在河边用来筛砂石的机电设备。我们需要把这些设备集中到一个相应开阔的地方，然后有直升机飞过来吊走。部队一个小头目自作聪明的说，等一下就来直升机了，我们必须把附近的大树砍倒，好让直升机工作无阻。我当时就想凭借砍刀伐树，还不要到猴年马月。可是当官的说了就得干，于是当兵的傻乎乎的开始伐木，但在一棵树也没有伐倒时，宪兵队的直升机已经到位，就贴着大树在空中静止飞行，驾驶员用喇叭喊话说不用伐树，然后技术高超的把沉重设备吊走了。看到直升机驾驶员几乎在参天树木中穿行飞过，惊叹行行职业出状元。再联想汶川地震军方直升机进入不了灾区难以理解。我的一位原来在英国认识，后来正好到汶川担任救灾工作的朋友说，汶川救灾主要都是靠俄罗斯军队直升机在灾区工作。

黎巴嫩解救阿拉法特1982-83年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以色列同巴勒斯坦的冲突是新闻中出现最多的内容，阿拉法特自然也是著名人物。他一生头上总是裹着一条黑白格子的头巾，并且躲过了无数次的明杀和暗杀。我后来在征兵中心服役时的负责人德耐尔（THENEL Daniel），当年是第一步兵团的一个下士长，他就参加过外籍兵团解救阿拉法特的行动。

阿拉法特作为巴勒斯坦法塔赫的创始人，一直同以色列展开武装斗争。由于黎巴嫩政府的军事力量不足，让阿拉法特领导的巴勒斯坦武装自1973年就进入黎巴嫩，并导致黎巴嫩境内的基督教派武装和穆斯林武装长期内战，而巴勒斯坦武装则不仅深深卷入黎巴嫩内战，还不断用各种手段袭击以色列。到1982年，以色列军队在黎巴嫩基督教武装的要求下进入黎巴嫩，包围贝鲁特，准备剿灭阿拉法特的武装。由于危险的局势，在联合国安理会的决意下，法国，美国，英国和意大利派出多国部队军事干预，并撤出本国侨民。当时在黎巴嫩，正好有一个有法国，美国和意大利军方参加的四方军事干预军官学习项目。法国把本次行动代号为逆戟鲸行动，法军方面派遣福煦号航空母舰到黎巴嫩，步兵出动了865人。

外籍兵团第二伞兵团自然是作为先头部队最先到达，在8月21日有350名外籍兵团士兵在贝鲁特码头最先登岸。法军这次行动的步兵装备配置有：43辆吉普车；34辆轻型侦查车；20辆轻型工兵车。在以色列围困贝鲁特期间，阿拉法特坚持必须让法国部队进入冲突地区。当时美国前国务卿哈比卜是黎巴嫩冲突的调解人，到1982年8月18号，哈比卜的调解方案终于被各方接受。参加行动的德耐尔讲，新闻报道上说，8月30号，阿拉法特是在数百名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保护下通过美国军舰撤离到突尼斯的，但阿拉法特一直坚持外籍兵团的士兵在最内层保护他。整个行动中，以色列军队还误炸了一辆法军的工兵车，导致三人受伤。

科卢韦齐空降战

其实类似的军事行动对外籍兵团来说是非常普遍的，谈不上成功或失败，离辉煌更差的好远，只是因为涉及到阿拉法特这个著名人物才可以引以为谈，而如果说到外籍兵团在现代的成功战例则只有一桩，就是1978年在非洲的科卢韦齐空降作战。科卢韦齐（Kolwezi）是扎伊尔（刚果）的沙巴地区（旧省：加丹加省）的一个城市， 刚果河便是发源于科卢韦齐，它也是非洲最重要的铜矿采炼中心。

刚果曾经长期是比利时的殖民地，1960年独立称为刚果，1971年改称扎伊尔，1997年又改回刚果。比利时人从1941年就开始在科卢韦齐的铜矿开采，所以当地一直有许多西方人。1978年初，在安哥拉境内的激进组织民族解放阵线有意要夺取沙巴地区蕴藏着铜、钴、铀和镭等丰富矿藏资源，他们的行动是得到古巴和东德的支持。在相同时期，苏联一直在购买自由市场上所有的钴，但西方情报机构并没有将此与即将到来的危机联系起来。

1978年5月，加丹加发生了反对扎伊尔总统蒙博托起义。5月11日，一个3 000至4 000人的民族解放阵线反叛团体，从安哥拉出发，越过中立的赞比亚。他们抵达后，劫持了大约2000名欧洲人作为人质（多数是法国和比利时人），并进行了各种处决，特别是在5月15日扎伊尔伞兵介入之后，但显然扎伊尔军队力不所逮，于是蒙博托只好求助比利时、法国和美国提供援助。三个国家则立即答应并实施猎豹行动。

叛军在占领科卢韦齐后几天之内，有90至280名人质被杀害，但西方媒体却泄露了法国和比利时的营救计划，让当地局势更加危险。不过到5月18日，多数叛军撤离，只留下约五百人的部队由古巴军官指挥。5月17日，外籍兵团第二伞兵团的第一批士兵乘坐法航的4架麦道飞机，从科西嘉岛起飞，经10个小时的连续飞行抵达金沙萨。紧接着第二批则乘坐一架波音707，于18日23时15分被运送抵达扎伊尔。第二伞兵团几乎是倾巢出动，除了四个连外还有两个小分队，分别是救援和迫击炮小分队。

准备工作在首都金沙萨军用机场进行，他们在离开金沙萨前往科卢韦齐之前，就是5月18日至19日晚进行了使用美国降落伞的演示，接受如何使用这些降落伞的快速训练。因为他们这次战斗跳跃中，需要使用美国T-10降落伞。从金沙萨到科卢韦齐这段1500公里的路程要使用美国运输机来实施空降。

比利时空军的飞机因为法国领空的过境许可尚未得到批准，所以他们的空降部队比法国人晚了36小时才部署到扎伊尔。其实估计法国人是故意使然，然后再嘲笑比利时人关键时刻掉链子，作为一个相对来说的大国，法国人一直都在嘲笑自己的小老弟比利时人，大国沙文主义处处有，外籍兵团里面的法国人永远喜欢嘲笑比利时人，甚至外籍兵团的军歌当中的最后一句就是公然嘲笑比利时人。

5月19号上午，第一批伞兵团的381人，准备分乘五架飞机奔赴科卢韦齐战区，他们登上了五架军用飞机；四架洛克希德C-130大力神战机和一架法国空军的C-160战机。但在起飞时，一架飞机有个轮胎爆胎，在那架飞机上的士兵只好下机，再分别分配到其余的飞机当中，让每架飞机都挤成了沙丁鱼罐头。4个小时飞行后，下午3点15分（15点15分），第一军团士兵在科卢韦齐200米上空跳伞，地区位于一个警察局和当地一家酒店之间，降落区长约800米，是一个覆盖着高草的白蚁丘。

不过，跳伞过程中已经有士兵受伤。在清点人数后发现，第一连的一名年轻的英国兵-罗伯特·阿诺德下士错过降落区失踪。第二天，他被发现被叛军杀害，身上还挂着降落伞。清点完毕后，全体人员立即投入战斗。实际上这次行动中外籍兵团伞兵团的第一批战斗组创造了现代长途奔袭作战的成功典范，使用着不熟悉的伞具，从科西嘉开始长途飞行，将近48小时不曾睡眠，加上4个小时颠簸才飞抵跳伞地点，情况糟糕到可能发生任何灾难，幸亏这些士兵本身素质过硬，平时的严格训练也常有类似情况，总算是一切顺利过关。

不仅是疲劳作战要克服时差，还要面对不同装备（美军）的切换，如果不是训练有素的单兵素质优秀恐怕难以完成使命，叛军的乌合之众就是反证。如果叛军能够同空降人员展开遭遇战，或者有准确情报或靠判断预知空降地点，来个像奠边府越军那样对法国空降兵在空中打击，局面和结局可能就完全不同了。所以战争胜负的诸多因素中也有一个叫运气，但运气的天平也更愿意向有准备的一方倾斜。

第一批伞兵团的381人来自三个连，第一连进攻目标是叛军占领的一所法国中学，那里主要是人质扣押地；第二连负责进攻一所叛军占领的工厂；第三连负责进攻一个叛军占据的酒店-因帕拉酒店，被叛军用作他们的总部。第三连还奉命执行另外两项任务：夺取科卢韦齐市中心的火车站和位于旧城区和新城区之间的一座重要桥梁。

与叛军的战斗发生在所有主要街道上，大约花了两个小时。下午5点45 分，所有战略要地被占领；科卢韦齐被收复。战斗中，大批叛军被打死，数十件武器被缴获。伞兵团的第二批士兵256人，本来计划在晚上六点在相同地点跳伞进入战区，但第一批士兵已经把计划中的战略要地占领，大部分的欧洲人质也都获救，所以第二批跳伞取消，因为天黑跳伞风险还是加大的。他们第二天早上七点重返战区跳伞到同一区域，与第一批士兵汇合合。同样在5月20日上午，美国空军又出动最大的军用飞机-洛克希德C-5银河飞机，把第二伞兵团的军事车辆从科西嘉岛运送到扎伊尔。同一天，比利时伞兵部队也进入战斗，同外籍兵团一道清理战场。

20号下午14:30分，科勒韦齐以北大约3英里处，发生本次战役中的最激烈战斗，地点是一个小村庄。最初，第四连在他们空降后去侦察当地火车站，在返回途中面对100多名装备精良的叛军，双方随即开火。伞兵团一名中士当即阵亡，另有一名下士受了重伤。不久第二连和迫击炮小分队赶来增援。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几个小时。到晚上，大约80名叛军被打死，他们的一些车辆也被毁。缴获了许多重武器和火器。之后一个星期，科尔韦齐基本平静下来，没有战斗，只能听到零星的枪声。到5月27号，外籍兵团第二伞兵团结束任务，当中大部分撤回到科西嘉岛，至六月六日则全部撤回法国，伞兵团士兵受到当时法国总统德斯坦的欢迎和检阅。

后来法国拍摄过一部关于这次行动的电影，里面有一个法国平民，是外籍兵团退伍老兵，自己独守家中，使用步枪成功的阻击了叛军闯入，直到被法国士兵赶到营救。

结果，这次成功的行动中，有2200名欧洲人和3000名非洲人被解救，但有170名欧洲人和100名非洲人被叛军杀害。叛军方面有250名士兵被击毙，160人被俘。外籍兵团中，则有五人阵亡，20人受伤，比利时军队只有一人死亡。扎伊尔伞兵部队有14人阵亡，8人受伤。外籍兵团伞兵团这次行动为长途奔袭的轻步兵树立了良好典范，他们以很小的代价取得重大胜利，充分显示了空降兵紧急情况下快速出动超远距离奔袭的作战能力，包括突然袭击，以及情报分析和协同的后勤保障。同时非洲强人蒙博托政权得到加强的同时，法国同扎伊尔的军事合作也得到加强。法国工业集团，特别是汤姆逊集团和佩奇尼集团，在扎伊尔的市场份额显著增加。

原创连载 期待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