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鱼哥

编辑|比奇堡

一、电影剧本创作中的隐喻手法

从是枝裕和的处女作《幻之光》起，似乎之后的每部影片中都有意无意的出现铁道列车的意象，列车作为一种推进剧情的载体，承载着厚重的情绪，象征着潜在的命运不可抗性。

他用列车的行进为剧本打了关键点。

在电影海街日记的剧本创作中《海街日记》，列车除了肩负传达“海街”美感的任务之外，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命运的象征，非常规律的作为姐妹三人人生转折的对应面而存在。

列车第一次出现，是在两姐妹前往父亲的葬礼途中，停车之后她们看到前来迎接的小妹妹铃。

此时的列车象征和妹妹的相遇，象征着命运的开始。之后三位姐姐登上列车，做出让铃搬进自己家里的决定，象征着命运事件的催化。

随着铃逐渐融入镰仓的生活，列车再一次开过。列车再次驶来之时，海猫饭店的人陷入困境，命运不再只展示它和蔼的表面，逐渐开始带给人磨难。

母亲离去后，列车又一次出现在镜头中，大姐目送母亲离开，此时的列车象征着家庭的离散和重聚。

夜晚列车到来的时候，大姐经历一个有妇之夫的求爱，她的抉择面临着又一个家庭的崩溃，此处列车隐喻了大姐未知的命运。

电影《嘉年华》的剧本，也同样选取了一个典型的意象——白色低胸裙的梦露塑像，作为全片最重要的精神符号，标记了剧本的情绪点。

在叙事的各个阶段充当着解说的角色，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引发出强烈的隐喻共鸣效果。

影片伊始借助小米的手机屏幕，对准巨大梦露塑像双腿间的私密，全部的隐私被一览无余。雕塑不可动，成为海滨城市被注视的欲望对象，似乎暗示着片中女性受到侵害的命运。

梦露第二次出现的深夜，被母亲剪掉了头发的小文离家出走，孤独地依靠在雕塑脚边。

这时的梦露塑像看上去是一种庇护，被剥夺了女性特征“长发”的小文和性感女性代名词的梦露形成强烈的对比。

在小米的生活陷入困窘时，梦露塑像再一次出现，曾经光鲜的脚趾模型被弄的脏污，贴满广告。

被污染的梦露塑像象征着从生理和心理上被玷污的女性：在社会底层努力挣扎生存的小米，尽管说着“不同情，不相干”，也即将成为受害者。

性侵案被不了了之以后，梦露塑像被工人连夜切割运走，梦露的倒塌，似乎象征着所有捍卫女性尊严的力量全部已经瓦解。

随之坍塌的还有小米的生活，她的力量最终无法和社会上的男性权威抗衡，她最终成为弱者，和受侵犯的小文感同身受。

小文和新新的生活，经过漫长的取证和裁决，她们在医院的诊疗椅上被人再一次分开双腿，等来的是又一次权威和权威利益勾结下冷酷的剥削宣判。

梦露塑像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影片的尾声。小米骑上电瓶车，穿着一身白裙子从卖淫的房间逃出，飞驰在公路上。

她身后被放倒安置的梦露雕塑躺在卡车上，大敞着双腿越过她，两个女性形成一大一小，一污一洁鲜明的对比，好像一个女孩尚未脱困，另一个又彻底受困。

梦露被注视，亵玩，丢弃的命运十分直白的道出当代女性危险的处境，小米眼中目视梦露远行的力量却有一种向死而生的震慑，体现出隐喻的能量。

二、不同类型隐喻在《摇曳的心》剧本创作中的运用

隐喻是明确而深入的社会概括的体现者，是影片的情绪。不同类型的隐喻在作品中的应用，会呈现出不同的效果，从而让电影染上不同的情绪特质。

中心意象的隐喻设置

剧本《摇曳的心》通过中心意象的设置，来隐喻角色的命运。

情节是人物命运的历史。从塑造人物的角度出发，人物的多方面的性格塑造无疑是最重要的，但从情节来看，构成情节的是人物不断变化的命运。

在我自己的剧本创作中，就是通过中心意象“蚕”的设置，来隐喻角色命运。

“蚕”作为剧本中最为核心的隐喻，贯穿全篇。

本剧从“心”出发，强调非亲缘关系下的人们“心”的贴近，使用中心隐喻意象“蚕”，构造先心病患儿小锋梦境和现实相交的故事世界。

“蚕”既是小锋从科学课上拿回家的，作为自己孤独生活陪伴的宠物；也是小锋梦境世界的守护者，是幻想世界的形象支柱，更是李一飞用来安慰小锋，教育小锋人生道理的心灵载体。

最后，甚至成为李一飞死后存在于小锋心中的灵魂形象，是个饱含深意的隐喻意象。

蚕的吐丝，蚕无法在一个盒子的隔档中生存，都是剧本中对于小锋和李一飞关系的隐喻。

蚕的出现，联结了小锋和李一飞的生活——从养在匣中，陪伴小锋的幼虫，到吐出丝，化成飞蛾离开的成虫。

蚕的奉献行为，暗示了李一飞特殊的命运史，也展现了蚕作为小锋幻想世界的守护者逐渐从幻觉中脱胎，成为自己真正朋友的过程。

而正因为人物命运对剧作，对人物如此重要，所以在塑造人物的时候，首先要想到为自己的人物安排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命运史，这样才能体现作品中人物的艺术价值，思想价值。

也通过中心意象的设置，来隐喻剧本的主题。

善恶冲突并非悲剧最直击心灵的冲突内核，最富有深意的冲突，则是善意直接的拉扯纠葛，悲剧也因此对人更有警示意义。

由于人类本身是不健全的，有缺陷的，我们掌握的只是善的一部分，不同的人以自己掌握的那部分去衡量事物，于是就有了善与善的冲突。

剧本《摇曳的心》所讲述的，就是一个有关于爱和通过善意化解仇恨的故事，跨过世俗道德对爱和家庭的定义，讲述身而为人。

处于父母的立场的人们，为了孩子能生存下去，究竟可以爆发出多大的能量，传达出一种人性的善意。

从一个葬礼开始，让原本对立的男女，阴差阳错组成一个临时家庭，用两个承担着父亲身份职责的男人的死，串联起一个破碎的家庭中的先心病孩子的生。

剧本围绕心脏捐献，产生了李一飞和张钰的中心人物矛盾，至于捐与不捐，以什么身份捐赠，曾经因为感情牵扯出的纠纷，这都不是善恶冲突。

确定了捐赠事宜后，剧中的张钰和李一飞都坚守着自己所谓的善良，张钰对小锋无微不至的爱，李一飞对小锋不过保护的爱，实际上都是他们抒发善意的方式。

此外，小锋的奶奶和姑姑，想要避开有风险的心脏手术，等待海外医生的救治，和张钰的换心祈愿产生了背离。

也不能说是善恶的对立，一样都是善与善的纠葛，体现了剧本善的主题。

声音的隐喻设置

剧本《摇曳的心》通过声音隐喻的设置，来隐喻人物的行动。行动就是人物为了达成某种行动目标而产生的一系列的，连贯的，整体的行为过程。

布伦退尔也说过，人物行动的驱动力来源于人的意志。

《摇曳的心》中安排了许多场景的声音，使用声音的隐喻，营造出人物内心意志的冲撞。

剧中安排了三次车内广播，来暗示剧中人物在当时情景下的心态和内心隐含的思绪，用以推进之后的人物行动。

车内广播声第一次出现，是在李一飞从医院检查归来，沉浸在绝望生活中的时候，广播中播放出评书的句子。

隐喻了刘昊死后李一飞对情感的绝望，预示了李一飞此后万念俱灰，放下感情纠葛，决定捐赠心脏的行动。

广播第二次出现是在小锋去往医院的路上，小锋第一次向观众披露出自己相信自己有着超能力的一面，伴随小锋的自我陈述，以孩童之眼童言童语地说出自己的生活。

而广播中也在谈论着控梦，二者相得益彰，引出小锋之后描述自己幻想世界的行动，和李一飞的人生也因此有了牵扯。

广播第三次出现是在李一飞终于下定决心和小锋一家住在一起，和张钰一起守护好这颗心脏的时候。

此时广播里播放着台湾作家林奕含的散文，女孩对林奕含的鼓励，也象征着李一飞和自己做和解。

广播中的自杀是李一飞曾经的生活状态，暗示了李一飞之后坚定信念的行动，是他的心态的分水岭。

此外，本剧还通过三次有声书的声音安排，诗意表达出人物当下的内心情绪。

《摇曳的心》中选取的有声书是王尔德的童话《快乐王子》，本就是一个讲述爱和奉献的故事，也是有关于心的故事。

有声书的内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小锋得知李一飞和自己父亲的关系，自己的精神正陷入巨大的困惑和打击。

此时有声书《快乐王子》中正讲述着夜莺要离开王子。

“难道我就不应该爱吗？”他的灵魂问道。“你走吧，因为我不需要你了。”暗示了小锋心中极度的纠结和他对李一飞这几个月来陪伴的感激。

紧接着李一飞走进来探病，打算和小锋和解，有声书的声音第二次出现，故事中的小燕子要王子快乐。

说出了“我只是唯独不能给你我的心，它也不能为你带来财富和幸福。我愿意你快乐无比，若你也认为欢愉即是快乐。”这样的话，一语双关，既提到了献出心脏，也提到了守护幸福。

最后，在李一飞向小锋第一次直言心脏捐赠时，和他面对面商议此事的时候，有声书里小燕子即将死去，故事中提到：

“小燕子，我很高兴你到底要去埃及了，”王子说，“你在这里住的太久，不过你应该亲我的嘴唇，因为我爱你。”

王子和燕子和解，互相说出了爱，李一飞也抒发出了自己对小锋近似家人的爱的宣言；三次有声书的设置表现了两个人物复杂浓厚的内心情绪。

场面的隐喻设置

使用固定的重复的场面，用以隐喻影片内涵，是在剧本创作时极为常用的手法。本剧通过小锋在浴缸洗澡，用手拢起肥皂泡的场景，来隐喻人物关系变化，从而推进剧情发展。

人物关系，简单地说，是指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以及这种联系的性质。

在编织人物关系的时候，一般不要把人物关系编织得太单一，人物可以是多重的，甚至可以是对立的。

剧中的小锋和母亲张钰；张钰和曾经丈夫的情人，现在儿子的器官捐赠人李一飞；李一飞和前男友的儿子小锋这三组人物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纠葛。

其中又以小锋为人物关系的中心，用小锋在浴缸内洗澡的隐喻场面来推进以小锋为圆心的人物关系的发展变化。

该场面第一次出现是在小锋父亲刘昊的葬礼过后，未能去参加葬礼的小锋和张钰产生了争执，独自在浴室洗澡。

此时小锋的内心是封闭的，和母亲之间也存在隔阂；他只能把泡泡在手中捏碎，并把幻想的陪伴寄托在从学校带回来的蚕身上。

场景第二次出现是在小锋听到母亲和姑姑在讨论自己病情的时候，之前和母亲的隔阂还没有完全消除，对于疾病的谈论让他失望和无奈，他关上门，重复了进入浴缸的行为。

此时浴缸是他的保护所，母亲的声音隐约传来，象征着他和母亲的关系有所缓和。

李一飞带小锋去游乐场回来后和张钰发生了孩子保护问题上的争执。

此刻浴室场景又出现了，与之前不同的是，小锋主动让李一飞进入浴室给自己洗头，暗示了人物关系的发展和贴近。

小锋继续用手掌挤泡泡玩，李一飞也用手搓起肥皂泡，和小锋的手掌合二为一，撑开了更大的泡泡，这个场景，隐喻了之后李一飞的生命也和小锋合二为一。

该场景最后一次出现在剧本的结尾，小锋换心手术成功，浴室内他用手按上胸口，表现对生命的珍视，浴室外他回应张钰的呼唤，代表母子关系的贴近和重新亲密。

剧本借由该场景的隐喻设置，让小锋周遭的人物关系进行了推进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