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革（农健/图）

2023年12月23日中午，北京气温较前几日有所回升，但路边积雪未消，空气寒冷。早上6点，吴革前往八宝山殡仪馆，参加法学家江平的追悼会，中午回家后继续工作。

自1990年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成为一名律师，到30岁重返学校、到人大攻读法学硕士，如今56岁的吴革在他人眼中俨然已功成名就。他创办了中国的头部律所——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他的社会兼职则包括全国律协宪法与人权专业委员会主任、中国案例法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等。

2005年，吴革牵头举办了首届中国十大影响性诉讼评选活动。两年后，《南方周末》成为评选活动的联合主办方，吴革自此开启了与《南方周末》长达13年的合作，见证彼此成长，也共同“推动法治进程”。

《南方周末》即将迎来创刊40周年。吴革希望，未来的《南方周末》能拥有更多的优秀青年人才，比它历史上所有过的还要多，他同时希望《南方周末》在变得更加智慧和成熟的同时，还保持青年时期的锐气，一如当年还是县城青年的他第一次在报刊亭发现《南方周末》那般，“带给我们很多的惊喜”。

并肩而行

吴革说自己年轻时，“总是慢人一步，别人老早发现一个好东西，我很晚才知道”，当他第一次看到《南方周末》时，眼前一亮，内心有一种惊喜：“怎么会有这样一群人办出这样一份报纸，如此贴近我的内心。”

彼时，他还在家乡河南省息县工作。吴革生于1967年，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饥苦和贫穷。他上大学时，遵从母亲的意愿学了法律，1990年毕业后回到家乡河南，成为恢复律师制度后当地从业最早的一批律师，也从那时起成为《南方周末》的忠实读者。

30岁时，吴革考取中国人民大学的法学硕士，毕业后入职京城一家律所，开始了“北漂”生涯。

他在《影响性诉讼：指导性案例的重要源泉》一文中提到，2003年4月24日，他从网上看到孙志刚案后，“无法抑制自己的悲愤”。

媒体关于孙志刚案件的报道让他看到了改变收容遣送制度的希望。吴革所在的机构援助了孙志刚案件的受害人，后有8名学者上书全国人大常委会，要求就此对收容遣送制度作合宪性审查。2003年6月20日，国务院公布新规，同时废止《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

国家颁布了数以万计的法律法规，构成了一个全面规范社会生活的法律体系，民众已生活在一张细密的法网之中。

“然而‘徒法不足以自行’，法治的价值包含立法和司法两翼。一部空洞的法律不如一个公正的判决。”吴革从孙志刚案件上看到个案推动法治变革的希望，由此他认为有必要建立一个机制，选评全国范围内类似“孙志刚案”这样的经典案例。

于是，十大影响性诉讼的评选活动应运而生。所谓影响性诉讼，是指各个利益主体通过向法院提起维权之诉来激活写在纸上的法律，让因由权利与权利、权利与权力、权力与权力之间的争议回归到司法权力公平裁决的理性状态。

2005年，首届中国十大影响性诉讼评选活动启动。2007年后，因原来的两家主办单位退出，南方周末报社连续担任十二届评选活动的联合主办单位，此后该活动影响力愈发深远，甚至“每年都有人在等待和打听评选结果”。

吴革认为，《南方周末》的加入，是因为《南方周末》认同其价值和所倡导的观念。在十几年间，南方周末记者深度参与了评选活动，“对每一届的评选结果，都会做两个整版的报道”，让他感到，他们并肩而行，“在共同推动法治进程”。

“离理想还是那么遥远”

自2007年起，每一年，吴革对当选的年度十大影响性诉讼案件撰文做总结，发表在《南方周末》上。

与之相呼应的是，每一年评选出的十大影响性诉讼案件，《南方周末》的报道也不会缺席。

2009年，轰动一时的李庄案、邓玉娇案入选了当年的影响性诉讼。吴革当时发现，人们的兴趣，已经从某个重大立法通过的欣喜，转变为对个案细节的执著追求。法律的价值，正是表现于法律原则和法律规范在个案中的具体运用。

到了2013年时，不少“大老虎”贪污受贿案入选。他总结道：最好的治理不是治理百姓，而是治理官吏，中国尤其如此。党的十八大后推出整治官吏的“八项规定”“六项禁令”及官员公共场所禁烟令，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用功深远。整治“四风”的声音，发起于中央，但也来自强烈的民意要求；它直逼人心的浮躁与物质的繁华，是信仰缺失与物质主义者的冷静剂和清醒剂。

到2020年时，因为外部原因，十大影响性诉讼评选活动也不再继续。但已开展了十五届的评选，对吴革自己而言也算得上对时代“有所交代”。

他也有过举办个人版十大影响性诉讼评选活动的念头。但近些年，他工作重心主要在律所的发展和管理。

只要在思考和进取，就没有真正的“不惑”。吴革早已年过四旬，仍有许多的困惑，对现状仍不满足，他曾为自己定下“三个一”的目标：能够办一件推动中国法治进步的案子、写一篇多年后仍具有参考价值的文章、办一家能成为“百年老店”的律所。

退休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毕竟“所有的梦想都没有实现，离理想还是那么遥远”。

从朝气蓬勃的青年岁月到仍奋力拼搏的中年时光，谈起这十几年与《南方周末》的交往，“那是段鲜活快乐的日子”，吴革言语间流露出一种不为时间所改的信任和真挚。他一时找不到更为确切的词语，就用《华盛顿邮报》前董事长凯瑟琳·格雷厄姆和股神巴菲特这对密友的往事来说明：他们互相帮助、惺惺相惜。

南方周末记者 陈怡帆

责编 钱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