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京剧《淮河营》里认识李左车

李左车是赵国名将李牧之孙，赵郡人，秦汉之际的军事谋略家，秦初之际谋士。秦末，六国并起，他辅佐赵王歇，战功显赫，被封为广武君。

我是从从京剧《淮河营》里认识李左车的。《淮河营》是京剧《十老安刘》中的一-折。剧情梗慨是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死后，吕后专权并临朝称制，大封诸吕，欲窃刘汉帝业。陈平、周勃、陆贾李左车、蒯彻、栾布等开国老臣，密谋铲除诸吕，安定刘汉天下。

《淮河营》表现的是李左车、蒯彻栾布三位老臣离开京都长安，赴淮河营劝说刘邦少子淮南王刘长脱离吕后控制，起兵图诛诸吕，以保汉室基业。

谈淮南王刘长握有兵权，实力雄厚，刘长的态度转变与否，对于能否诛吕安刘，至关重要。但刘长年少气盛性情暴戾，虽其生母为吕后所害因受吕后蒙蔽反而亲近吕后。三位老臣的劝说根本听不进去，认为是挑拨家事，离间母子关系，不明就里反将三位老臣拘押。经蒯彻又激又讽又劝，刘长终于明白了真相，认识到形势的严峻，决定协助老臣们诛吕安刘。于是先让三位老臣回长安便宜行事，暗中调兵相助。

观京剧《淮河营》一剧，大概最精彩的，也是给人留下印象的就是由马派老生扮演的蒯彻与李左车、栾布三人逃淮河营时的那段唱:

此时间不可闹笑话，

花言巧语怎瞒咱，

在长安是你夸大话，

为什么事到如今耍奸滑。

左手拉住了李左车，

右手再把栾布拉，

三人同把这鬼门关上爬，

生死二字且由他。

人们记住了这个优美唱段，同时，也记住了赵郡李氏名人李左车。

（二）“东有廉颇，西有左车。”左车墓在河北赵县

“东有廉颇，西有左车。”这是古老的赵州土地上流传很广的一句谣谚，说的是古代这两位文臣武将的墓葬在家乡一带的方位：信平君廉颇墓在城东家郭村，而广武君李左车墓则在城西宋村附近。

战国时期赵国的廉颇老将军“以勇气闻于诸侯”。他胸怀坦荡，勇于自责的品行操守，留给后世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如果说廉颇将军是以其勇武闻名天下的话，那么，作为谋士的李左车，当是以其智谋流芳百世了。这文臣武将双双把赵州作为百年吉地，实在是家乡民众的幸事。

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里，我来到坐落于西林寺遗址上的左车墓前。西林寺遗址上的古建筑早已荡然无存，惟留一座孤寂而残破的元代六角砖塔，默对苍穹。当年雕梁画栋的殿堂楼阁、妙相庄严的造像以及碑碣林立、香火缭绕、法音绕梁的场景,已随着时代的更迭而湮灭，曾经的鼎盛只能在想象中出现。

照志书上李左车墓在塔东方向的记载，很容易地找到了一座小小的土丘，这里看不到清代诗人“古碑有字幽人读”所吟咏的碑石，更难见“石马无声稚子看”所描述的石像生，让人怀疑这一抔黄土下掩葬的可是广武君？幸亏有明代的一卷地方志，方打消了我的疑虑。

明代赵州知州潘洪撰写过《赵广武君墓碑》。好在文字不长，抄录如下：赵郡志，著李左车墓在州西八里宋村西林寺内，余因公暇特往访焉。僧满智导至寺后，荆棘中见土坟一区，无碑文可征。询之，智云：“尝闻吾师言，‘前代住持师云，昔有墓碑一通，岁久又经兵燹，移易不知所之’，其存者仅此，吾徒相传知其为广武君墓也。”噫！岁月流迈，陵谷变迁，不有郡志纪载与寺僧递相传言，则此墓其不至于埋没失所也几希矣。遂命仆剪去荆棘，加土封倍，树立广武君墓额，并识其事于石，庶来者知所瞻仰云……

此碑文尚非左车墓在赵州文献上的唯一记载。再往前推，《明·隆庆赵州志》有载：“李左车墓在州西八里宋村西林寺内，及查定志云在曲阳南牧山之阳，而深州图经于东南归化社亦有左车墓，其真伪具不可辨。但左车本州人，古者士大夫殁归葬于乡，疑此为近之。”；唐宪宗时期李吉甫所著《元和郡县图志》亦载有“李左车墓在县西南七里”的记载。由此看来，左车墓这处有形的文化遗迹与志书所载，无疑是相吻合的。

（三）李左车锦囊妙计不被成安君陈馀采纳

史书上关于李左车的记载并不多，却很精彩。《史记·淮阴侯列传》里，他与韩信应该是互为表里、相互映衬的两个人物，提起李左车就绕不过韩信去。韩信在正史和民间都是以军事家的面目出现的。他先后指挥陈仓之战、安邑之战、破代之战、井陉之战、破齐之战、潍水之战、彭城之战和垓下之战等一系列重要战役，无一败绩，从而奠定了他的军事天才地位。而谋士李左车的粉墨登场，则更为韩信的军事传奇锦上添花。

话说西汉高祖三年（公元前204年）十月，韩信和张耳率领了几万军队，准备东下井陉关去攻打项羽的附属国赵国。赵王歇和赵军统帅成安君陈馀听说汉军将要来袭，就集中二十万兵力于太行山区的井陉口，占据有利地形，准备与韩信决战。

广武君李左车劝说成安君陈馀：“听说汉将韩信渡过西河俘虏了魏王，活捉了夏说，又血战阏与，现在又以张耳为帮手，企图攻下赵国，这是乘胜出国远征，其势锐不可挡。我听说从千里之外运送粮饷，士兵就要有冒挨饿的危险，到吃饭时才去打柴烧火，部队就有吃不上的可能。现在井陉谷窄沟长，车不能并行，马不能成列，在这种情况下行军几百里，粮饷必然要落在大军的后面。希望您暂借我精兵三万，从小道去拦截汉军的武器粮饷，您在这里深挖战壕，高筑营壁，坚守阵地，不要和他们交战。这样使他们前不能进攻，后不能撤退，我率领奇兵截断他们的后路，使他们在野外一点东西都抢不到，这样不出十日，两将的首级就能献到你的帐前。希望你能考虑我的计策，不然，我们势必被他两人所捉获。”

成安君陈馀是个迂腐的书生，经常说义兵不用诈谋奇计，他回答说：“我听兵法书上这样讲：兵力是敌人的十倍就包围他，是敌人的一倍就和他交战，现在韩信的兵力号称数万，其实不过数千。他们敢远涉千里来袭击我们，等他们的士兵来到这里也就精疲力竭了。象这样的兵力我们都避而不击，以后如有更强大的敌人前来，又用什么方法战胜他们呢？如果照你的计策办，各诸侯就会认为我们胆怯，而轻易来攻打我们。”陈馀没有采纳广武君的计策，力主决战。

（四）韩信悬赏重金活捉李左车，请教攻燕伐齐之策

这边的韩信也没有闲着，他早派出了搜集情报的探子。当他得知广武君的计谋未被采用后，大喜过望。于是才敢率兵进入井陉狭道，半夜时分，韩信迅速挑选二千轻骑，从小路迂回到赵军大营侧翼，隐蔽在山里窥望赵军，并告诫士兵们说：“赵军看见我们逃跑，一定会倾巢来追赶我们，这时，你们快速冲进赵军营地，拔掉赵军旗帜，插上汉军的红旗。”韩信布置完，又派了一万人的先头部队，摆开背水奇阵。天亮后，韩信竖起大将旗子，开出井陉口。赵军开营出击，两军激战了很久。这个时候，韩信、张耳佯装战败，丢弃了旗鼓逃回河边阵地，赵军倾巢而出，争相掠夺汉军的旗鼓，追逐韩信、张耳。韩信、张耳回到河边军营里指挥将士拼死作战，赵军久战不胜，想收兵回营，却发现营中遍插汉军红旗，大为惊慌，认为是汉军全部俘虏了赵军的将领，于是阵脚大乱，四散奔逃。赵军将领虽斩杀了不少逃兵，但仍然阻止不了溃势。在这时，汉军两面夹击，大破赵军，俘虏了大批人马，在泜水斩杀成安君陈馀，活捉了赵王歇。

聪明的韩信自知，谋士李左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当时成安君陈馀依李左车计策行事，此一仗的胜利者未必是自己。即传令军中不要杀死广武君，如果有人能活捉，重赏千金。于是，有人捆着李左车献给韩信，韩信见此立即亲自解开捆绑，用对待老师一样的礼节对待他。

后来，韩信向李左车请教攻燕、伐齐之策。李左车谦让地说：“打了败仗的将军是没有资格来谈论勇敢作战的，亡了国的士大夫是没有资格来谈论国家的长治久安的。现在我是个兵败国亡的俘虏，怎么配商讨国家大事呢？”韩信说：“ 百里奚在虞国而虞国灭亡，在秦国而秦国称霸，这并不是他在虞国时愚蠢，在秦国时聪明，而在于国君能不能任用他，能不能听从他的计策。如果成安君陈馀真的听从了你的计策，我韩信早已被擒了。”韩信的诚心打动了李左车，他向韩信分析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所以说即使是狂人之言，圣人也可以选择采纳。只恐怕我的计策未必能用，但我愿意奉献愚忠。

成安君本来有百战百胜之计，但一次失策，全军溃败于鄗城之下，自己死于泜水之上。如今将军渡过西河，俘虏了魏王，在阏与活捉了夏说，一举攻下井陉，不到一个上午就击破了二十万赵军，杀死了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们都放下了农具，停止了耕作，穿好的吃好的，侧耳等候您的命令。像这些都是将军的长处。然而民众劳苦，士卒疲乏，实在是难以继续驱使。现在将军打算用这些疲惫劳乏的士兵驻扎在燕国坚固的城池下，想打又恐怕时间久了攻不下来，真情一暴露，形势就要被动，时间长了，粮食就会耗尽，弱小的燕国不肯降服，齐国就一定会死守边境。以图自强。与燕国、齐国僵持不下，那么，刘邦、项羽的胜负就不能分明。像这些就是将军的不足之处。我的见识浅薄，鄙意以为这样做是错误的。所以善用兵的人不以自己的短处去碰敌人的长处，而是以自己的长处去碰敌人的短处。”

韩信问他眼下到底该怎么办？李左车接着出主意说：“现在为将军考虑，不如按兵不动，安定赵国，抚恤阵亡将士的遗孤，这样，百里之内的老百姓就会每天拿着牛肉美酒来犒劳将士。然后你就向着北方燕国的道路布置军队，再派说客拿着书信送给燕国，向燕国显示自己的长处，燕国一定不敢不听从。燕国服从后，你再派说客向东去告诉齐国，齐国也一定闻风而降，虽然有聪明的人也不知为齐国出什么计策了。这样一来，天下大事就可以图谋了，用兵之道本来就有先虚后实的，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韩信说：“很好。”于是听从了广武君的计策，派人出使燕国，燕国闻风而降。而后灭齐。

（五）关于李左车之死有两个版本

广武君后来发生过什么，《史记·淮阴侯列传》里没有记载，关于他的死有两个版本，一是传说他因韩信被杀事件，受到刘邦的猜疑，最终落得个愤而自刎的结局。

二是正常老死。刘邦为了遏制韩信，把李左车调到太子刘盈身边，辅佐太子。李左车便在荥阳城外的山上，教刘盈操练兵马。这座山被刘盈命名为广武山。韩信被杀之后，李左车辞官回乡，为祖父守墓，他扶危济困，广施恩德。最终老死。

从李左车故事中我们不难发现，他的顶头上司陈馀可谓智者，否则不会成为一军之帅，陈馀的失败在于其刚愎自用，千虑一失。韩信可谓智者，但他在攻燕、伐齐问题上，并不自作主张，而是虚心求教于手下败将李左车，而李左车能将深思熟虑之策献给韩信，为他的军事生涯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李左车可谓智者，但他总以愚者自谦，全面分析问题是他的长项。公元前204年所发生的故事，恰恰佐证了李左车为后世留下的名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