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行动》剧照

近日，由真实历史事件改编、明星夏雨主演的电视剧《莫斯科行动》正在荧屏热播。该剧以中国警察程亚力为主人公原型，讲述了当年中国“倒爷”在前往莫斯科淘金过程中，在火车上遭遇打砸抢，中国警察远赴莫斯科，在不亮武器和身份的情况下，克服重重困难，将犯罪分子逐个缉捕的故事。该剧的热播也使25年前那起震惊世界的跨国大案——中俄列车大劫案再度成为关注焦点。

四伙劫匪，六天作案

1993年5月26日，在一辆由北京开往莫斯科的3次国际列车上，发生了一起涉及蒙古、俄罗斯等国的跨国大劫案。当晚，3次国际列车刚刚驶出国门二连浩特站进入蒙古国境内，列车中部突然冲出6名凶神恶煞般的劫匪。这些人手持瓦斯、匕首等凶器，向乘客索要护照和钱财。从扎门乌德到乌兰巴托，抢劫时间长达10多个小时，抢得美金2600余元，人民币2000余元，金戒指4枚。一位浙江籍女乘客先后两次被劫匪强奸。

在经历了5月26日连续十几个小时的洗劫之后，第二天中午，当列车到达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时，这些劫匪大摇大摆走下列车，消失在境外。而另外一拨更为凶狠、人数更为庞大的劫匪已经在伊兰斯卡亚站等候。他们将在当晚扑上列车，而车上的乘客茫然无知。

绰号“朱三”和“二姐”的两个人就是第二拨、第三拨劫匪的两个头目，他们的本名是朱兴金、赵金华。列车停靠至伊兰斯卡亚站时，有20分钟的停靠时间，朱兴金和赵金华带领劫匪冲上了列车。朱兴金和他的手下带着装有钢珠弹、杀伤力足以取人性命的瓦斯手枪和高压警棍进入包厢，威逼两名女性旅客。但两名旅客均表示，她们的钱都让前一拨劫匪抢光了。最后，朱兴金和手下在女乘客内衣中将她们身上最后的200美金搜了出来。相比朱兴金，其女友赵金华的手段更加凶狠。当晚，赵金华和手下进入包厢后，让包厢内的三男一女跪下，对其进行威逼。但赵金华的运气没有朱兴金好，钱没有搜到。朱兴金在赵金华指使下，对四名乘客中的女性乘客粗暴侮辱。

程亚力

牛顿是3次国际列车上第四拨劫匪的头目。5月31日，3次列车驶入俄罗斯境内，以牛顿为首的劫匪冲上列车，没有和仍在火车上的赵金华一伙起什么冲突。他们发现朱兴金和赵金华是从车头往车尾洗劫，于是选择从车尾往车头洗劫。

当列车行驶至临近莫斯科时，朱兴金和赵金华的抢劫团伙已洗劫到车尾。当时，朱兴金和两个马仔准备撞开一间包厢的门，包厢内的4名福建籍旅客已经被洗劫过两次，他们决定在火车减速时跳窗逃跑。冲进来的赵金华一伙发现包厢空无一人，竟将过道的紧急制动闸拉了下来，跳下火车追了过去，与牛顿一伙人共同对跳车旅客进行疯狂殴打抢劫。

至此，发生在中俄列车上的惨案已经发展到了顶点。这趟跨国列车先后被四伙劫匪洗劫，3名妇女被强奸，多人被打伤、刺伤，被抢劫的金额达7000多美元。

车不设防，“倒爷”遭殃

3次国际列车是新中国成立后开通的第一趟涉外列车，1960年开始运行。这趟列车由北京出发，前往国门二连站，然后进入蒙古国境内，途径乌兰巴托，最后到达目的地莫斯科。全程7826公里，运行130小时41分钟，是中国运行路线最长的一趟列车。列车驶出中国境内后，车上的乘警就要下车，由境外政府组织警力。而当时俄罗斯的法律规定，列车上不用配备乘警，所以，这趟列车就成了一辆不设防的国际列车。

1991年苏联解体后，由于当时的俄罗斯政府采取休克疗法，将国有资产迅速转为私有化，导致俄罗斯经济发展遇到困难，国内老百姓的生活物资极度匮乏，粮食、服装等生活必需品的供应受到严重影响。当时由北京开往莫斯科的3次国际列车便成了两国贸易往来的重要途径，中国境内由此诞生了一批国际“倒爷”。由于3次列车从北京站始发，北京倒爷成为主要力量，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在北京西单、东单等地“练摊”的商户。

当时，很多国际倒爷携带皮衣等物资前往莫斯科，列车开到一半，在中途停靠时，便有俄罗斯居民向车上的人员抢购货物。所以，一开始很多人在途中就将手中的货物销售一空。然而，倒爷并非劫匪最初确定的抢劫目标。他们最开始盯上的是准备通过陆路偷渡出国的江浙人和蛇头。渐渐地，光是抢劫偷渡客得来的赃款已经无法满足劫匪的欲望，他们开始把目光盯在倒爷身上。

四大劫匪头目之一的赵金华，原本就是北京西单百花市场摆服装摊的。1992年，她偶然听说当国际倒爷特赚钱，便以自费留学的名义申办护照到俄罗斯。中俄两国的贸易往来给很多人带来淘金机会，一些国际倒爷有钱之后，开始光顾莫斯科的赌场，很快将积蓄挥霍一空。由于不愿意辛辛苦苦再次创业，有些人便打起了在列车上偷东西的歪主意。一开始只是小偷小摸，但这些钱难以维持他们的高消费，于是，抢劫3次国际列车上的乘客便成了他们的犯罪目标。这其中，以苗炳林、朱兴金、赵金华、牛顿为首的四大抢劫团伙势力最强。

九人小组，乔装赴俄

列车到达莫斯科后，有旅客向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报案。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做出重要批示：此事令人发指，建议派得力干部去俄。1993年6月4日，密函送达公安部。时任公安部部长陶驷驹立即召开紧急部长会议，3次国际列车专案组当晚成立。

6月9日，3次国际列车迎来一批特殊客人，一共9位。他们没有大包小包的货物，只有一些简单的行李包，包里装着几根擀面杖、弹簧锁。他们自称倒爷，去俄罗斯要账。原北京铁路公安局局长、时任北京铁路公安处副处长程亚力正是这九位神秘乘客的领队。他们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保护3次列车上乘客的安全；二是前往莫斯科，捉拿中俄列车大劫案中那些丧心病狂的劫匪。

这9名铁路公安干警执行的是非常绝密的抓捕任务，他们甚至无法预知自己能否平安归来。程亚力回忆，在出发莫斯科之前，他有一个小时的回家准备时间。当时，年幼的儿子正在酣睡中，程亚力不忍叫醒，只在黑板上写下：“爸爸出差要到很远的地方，在家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长大以后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签完“爸爸，亚力”后，程亚力有一种诀别之感，甚至觉得这可能就是自己的“遗嘱”。

在此之前，俄罗斯警方传来一条线索，赵金华、朱兴金在回到莫斯科后，已经被俄罗斯警方抓捕归案。于是，公安部决定，一路人马由中俄列车大劫案的实际指挥者、时任北京铁路公安局副局长姜战林带队，从官方渠道协助莫斯科警方对犯人进行审问；另一路就是由程亚力负责的秘密行动小组。由于当时中国与俄罗斯警方尚未建立合作机制，在程亚力看来，最大的困难，就是不能携带武器，不能暴露警察身份。程亚力回忆说，当时领导对他叮嘱，这次出去，一定要把八名队员安安全全带回来。他干了一碗壮行酒后，对领导承诺：“如果有一个人回不来，那就是我。”

黑道“帮忙”，有惊无险

程亚力一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抓捕抢劫团伙的四号头目牛顿。因为此前受到过俄罗斯警方追捕，牛顿此时已是惊弓之鸟，彻底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为了寻找牛顿，程亚力找到在俄罗斯呼风唤雨的的中国籍黑道老大李某帮忙。李某和牛顿有仇，但还是拒绝了程亚力的请求。原来，他不愿在公开场合与警方接触，怕被道上的人说成是警方线人、卧底。程亚力马上换了见面地点，选择了一家莫斯科郊外不起眼的小饭店，花费12万卢布，折合3000元人民币请对方吃了一顿大餐。吃完饭后，李某不仅顺利弄到牛顿的落脚点，还把消息透露给俄罗斯警方，莫斯科警察顺利将牛顿抓获。

与此同时，另一个犯罪头目，当时在俄罗斯的最大劫匪头子苗炳林竟然现身了。一位叫老江的线人来到程亚力居住的中国驻俄大使馆，告诉他，苗炳林前晚去江家借住，并且已经准备潜逃至突尼斯。老江和程亚力的联络暗号是一盆花，只要这盆花出现在老江家窗台上，就说明苗炳林在屋内，否则就是出门了。程亚力回忆，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危险的一次抓捕，因为苗炳林的枕头旁边，时刻放着一把射杀鲨鱼专用的鲨鱼枪，可以穿透门板。而程亚力一行为了避免在闹市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仅不能带武器，连从国内带去的擀面杖也没有带。还好，由于信息准确，苗炳林被顺利抓捕归案。

当时，中国与俄罗斯警方之间还没有建立引渡机制，只能秘密往回羁押。由于是秘密引渡，苗炳林一伙无法被戴上手铐，也不能被限制说话。为了避免引起俄罗斯警方干涉，程亚力在火车站准备了好几箱啤酒，打电话给莫斯科警方，说是送给他们的礼物。当对方到达后，程亚力故意在苗炳林面前与莫斯科警方握手合影，让其误以为这是一次官方行动。但尽管如此，还是差点儿出现意外。时任北京铁路公安局宣传干部艾安军回忆，当时，民警带着苗炳林去厕所，发现其半天不出来，怀疑他正在寻找逃跑的机会。民警对其搜身，发现他棉衣角落里藏有刀片和铁丝，准备用于逃跑或自杀。

经过100多个日日夜夜的艰苦奋战，在中俄跨国列车上抢劫强奸、为非作歹的68名主犯和骨干分子先后落入法网。1994年4月，北京铁路运输中级法院对他们进行从重从快审判，31人被判处无期徒刑及死刑，14人被判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四大团伙头目苗炳林、朱兴金、赵金华、牛顿均被判处死刑。

漏网之鱼，自露马脚

2011年7月22日下午，北京首都机场T3航站楼发生了一件怪事。在出境处，一名50多岁的中年男子引起了边检民警的注意。这个中年男子在排队等候时，东张西望、神情紧张。而且他在出境卡上竟然把自己的名字写错了。出境卡上写着宗立勇三个字，而他的护照上的名字是李勇。到底哪个是真的呢？

谨慎的边检人员并没有立即喊来警察，而是不动声色地和他聊了起来。暗地里，却打开了公安部通缉人员查询系统。当输入宗立勇时，边境人员赫然发现他竟是一名被国际刑警组织全球通缉的在逃犯。他本打算去澳门赌博，在填写出境卡时，竟鬼使神差地写下了宗立勇这个18年都没有用过的名字。

4个月后的2012年1月10日，另一名在逃犯邵迅也被缉拿归案。逃亡的19年间，邵迅试图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至此，随着最后一名罪犯的落网，中俄列车大劫案彻底结案。（陆隽哲）